门是关上了。但窗呢?
叶亦舟走出办公室时,窗外不知什么时候又下起了雨,铺天盖地而来,丝毫不减刚才的气势。而与刚才不同的是,天色竟是如常的明亮,甚至有几缕明媚的阳光从厚厚的云层中透了过来,金色的光辉照在黄豆大小的雨滴之上,竟像是沙漏中漏过的颗颗金色的沙粒;大雨和阳光,就如此交融在一起,奇妙,却和谐。
叶亦舟没有去车库开车,也没有拿伞,而是毅然投身于这劈头盖脸的雨中。
视线瞬间被雨水模糊,妆容也很快被冲刷殆尽;狂风之下,骤然的雨滴砸落在身上,竟是异样的痛,却更有些说不出的快感。叶亦舟像是体会到了那日陆景行在雨中的些许感受:那种肆无忌惮、痛并快乐的恣意放任;那种暂且抛下一切的,片刻须臾的身心自由。
晚上回到家,叶亦舟洗了个热水澡,换了身干爽的衣服,却心中仍是难平。于是她给自己倒了一杯去年的梅子酒,然后走到露台,凭栏而望。
这时雨已经停了,空气又恢复了之前的热度,还多了几分水气,让人觉得湿热不堪。而叶亦舟却全然不顾,只望向黎香湖;手指有意无意地拨弄着那铃铛。
暮色之下,依然没有琴声。
已经许久没有再听到琴声。
不知道今后,是否还能偶尔听到琴声?
之后几天,叶亦舟如常到公司工作,除了日常工作推进,她已经开始梳理工作交接清单了。
这天周六,叶亦舟和平时经常打羽毛球的几个朋友打球完,又一起吃了晚饭,然后回到家。夏睛的电话正当时地打了进来。
“小妮子,你最近都在忙些啥?我不主动清候你,你就不主动向本宫汇报近况?”
叶亦舟笑了,她喜欢夏晴的这个腔调,让人轻松。
“是的,夏娘娘。小人的错,小人的错,小人没有朝九晚五地给您老人家请示汇报我的生活起居,以及思想动态。”
“自打你上次在仰光给我发了几张大金塔的照片,我就没有再听到你的任何消息。”夏晴佯装抱怨。
叶亦舟回想了一下,和陈皇在仰光出差到现在,也就个把来月的时间。可这段时间里却发生了这么多,竟像是一日三秋。于是她在脑海里努力地从头到尾回顾了一下,然后浓缩成了一句重点,抛给夏晴:
“我马上就要失业了。”
“啊?”
夏晴此时正在自己的屋顶花园给花浇水,叶亦舟突出其来的话让她停下了手中的活计。
“你在逗我这个家庭主妇开心吗?谁不知道你是你们的老员工加中流砥柱?”
叶亦舟掐指一算,笑着说:中流砥柱不敢妄言,但老员工倒真是,细细算来,我在这个公司工作了快七、八年了。
“你为啥突然辞职?找到更好的工作了?”夏晴继续刨根问底。
“没有。”叶亦舟如实回答。
“那是为什么?干得不开心?你怎么养家,养儿子?还有那一堆贷款?”
夏晴像是个问题少女,一下子扔出了一堆问题。她不认为叶亦舟是个冲动之人,但她就当下自己获得的信息量,她认定叶亦舟是欠缺考虑的。
而就在这时,叶亦舟也忽然意识到,自己与夏晴认识这么多年,向来都是无话不说的,但她却好像从没给夏晴提及过陆景行。
“我,被当成了假想敌。老板娘的假想敌。”这
是叶亦舟浓缩的第二句重点。
叶亦舟语意的剧烈转折,和掩盖在她弦外之音的狗血剧情,让夏晴的下巴半天没有合拢。于是她索性放下手中的一切,回到自己的房间,找了把椅子安然坐下,然后让叶亦舟一五一十、一字不漏地从实招来。
叶亦舟也干脆从头到尾,和盘托出:从与陆景行在公司门口的初相识,到后来的一起出差仰光吃海鲜喝啤酒;从自己露台上的小鱼风铃,到被自己留下的那方绣字手巾;从莲楼煮茶、西湖赏雪,到自己开车晕眩在半路而陆景行的半路相助;从得知那琴声背后仰慕以久的琴者,到疫情之下两人的朝夕为伴;从自己以为的劫后余生、然后酒后在花园里醉吻了那鼻尖的那颗痣,到陆景行为了自己亲手换上的定制跑步鞋;从携手黄桷兰之夜后的爽约,到樟宜机场的一天一夜;当然还有李盼兮美丽柔弱的外表,以及之前的温婉示好,到最后对自己的强势出击。
叶亦舟说完,已经是一个多小时过去了,听得夏睛听目瞪口呆,一时无语。她突然觉得自己简直错过了叶亦舟的全世界。而叶亦舟也才在讲述的过程中,重温了自己与陆景行之间,这两年多来相处的点点滴滴,她这才恍然发现,自己竟是如此的神经大条,而陆景行竟是如此的内向和含蓄,于是自己直到此刻才回味出陆景行对自己的由来已久的暗然情愫。
“鉴于信息量实在过大,我暂不追究你向我隐瞒了这么许多的罪过。但,陆景行这个人听起来这么美好,这么深情,你为什么要答应那个李盼兮而离开陆景行,甚至要离开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