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命相抵
“三日后,钱货两清。但凡少了一斗米,杖二十,毁契。”
裴绍竟是开门见山。
江渺又跪了下去。
“裴世子,只求宽限七日。十日后,必悉数供应完毕。”江渺直了直身子,拱手行礼,“江家并非不愿按期供粮,只是钱家突然发难,又逢官府……”
“勿言理由。”裴绍打断了她的话,声音冷得像淬骨的寒冰,“沧澜楼的规矩,不可破。三日后,要么交货,要么毁契。江老板与其在我这儿磨嘴皮,不如回去想想如何破局。”
破局?江渺脑子飞转。
沧澜楼消息灵通,江家发生了什么,裴绍定然一早就摸透了。
这么说,裴绍也看出来钱家是故意使绊子,为的就是击垮江氏,好取而代之,拿下沧澜楼供粮商的位置。
她的心中稍定,缓道:“裴世子如此说,必然是知晓我江家冤屈。钱氏所为,君子不齿,若江家倒了,钱家便是一家独大,想来裴世子也不愿与这样的人做生意吧?”
屏风上的影子晃了晃,一声冷笑直钻入耳。“江老板如此说,竟是将所有的过错推到钱家人头上了?”
“以卑劣手段断人粮源,难道裴世子认同此种行事做派?”
屏风上的影子晃了晃,修长的手指轻捏住茶盏,屈臂用手腕抵住了额头,一副懒洋洋的模样。
只从影子就能想到,裴绍心里头一定是在嘲笑她。
“江老板口口声声说钱家人断你粮源,那么裴某不禁想问,江家先前可曾与那些粮农签契?”
江渺怔在原地。
签了契便是议定了供应量。
丰年还好,农人家里手有余粮。可若是小年,再逢天灾,朝廷的租子怕都是要缴不齐,又何来余粮给他们这些粮号?
供应不上,那就是违契,几百两的违契银子普通农户根本承受不起,多少人因此而家破人亡。
农人大字不识几个,看不懂这些弯弯绕绕,更不晓得契约为何物。
江渺便从来不提,只是每年按时去收粮罢了,哪里能想到有人会在这儿横插一脚。
裴绍继续道:“两家交易,以契为凭。江氏不守规矩,反责钱氏所为,又是什么道理?”
江渺无言。
若是不论人情,裴绍所说句句在理。商人逐利,为情弃利,无异于劝狼食草,而沧澜楼就是出了名的不讲情义。
裴绍算是把她逼到了悬崖边儿上,她忍不住辩了一辩:“去岁小年,亩产低了三成。若是江家与那些农户签了契书,怕是那些人今岁都要在狱中过了。”
江渺又俯身下拜,“裴世子如今不肯通融,怕的是坏了规矩,堵不上悠悠众口。如若江某有法子不令人指点沧澜楼半句,不知裴世子可能宽限七日?”
裴绍又斟满了一杯茶,“说来听听。”
江渺深吸了一口气,清冽的茶香抚平了最后一丝不安。她拜伏在地,双拳紧握,指甲深深嵌入肉中,疼痛令她愈发的清醒。
她平静道:“十日后若不能足量交货,但凡少一斗米,毁契,江某以性命相抵。”
屋内静了下来,忽闻窗外暴雨如注,狂风催打着窗棂,哐哐作响。
以性命为代价,换取七日期限。这笔交易,不是谁都敢宣之于口的。
既然其他供粮商不敢赌,那就没有立场来对她指指点点,沧澜楼的规矩也照样立在那儿。
但是……或许裴绍名声上要吃些苦头。
不过这些年早有人暗地里骂他是“奸商”,玩弄权术、狡猾功利、不念人情、视人命为草芥……
如今被她这么一闹,估计更要把他的臭名坐实了。
屋子里又安静了许久。江渺听着窗外的雨声逐渐减弱,最后微不可闻。
“倘若能够重来,你可会与那些农户签契?”
“不会。”江渺脱口而出。她有些意外,裴绍怎么说着说着又绕回去了?
“理由?”
“沧澜楼不听理由。”江渺几乎是立刻怼了回去,只是话音刚落她就后悔了。
平日里和其他商户相护讥讽惯了,今日嘴上没栓闸门,忘了对面儿坐着的是个什么主顾,这句话说出口明摆着就是对沧澜楼的规矩不满,若是这位世子爷生了气……
她得玩完。
裴绍并未生气,只是愣了一下神。敢这样明目张胆讥讽他的,屏风后边儿这位是第一个。
“沧澜楼不听理由,但裴某听。”
江渺:……沧澜楼和裴绍有什么区别吗?
她思索片刻,认真道:“规矩之下,尚有人情。逐利者,不得长久。重情者,方能长远。”
“可你重的那些情却反过来刺了你一刀,让江氏粮号几近覆灭。”裴绍说得毫不留情,刺得她的心一痛。
是啊,她千方百计想要让那些农户过的好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