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往
落雪不分昼夜,檐下垂挂冰凝的霜。
小小的身影蜷缩在廊角,月光将她的背影拉得很长很长。
“阿青。”
随着这话,一件狐裘轻轻披到她肩上,窸窣过后,银白雪面上映出了一双依偎着的人影。
十五岁的楚淮序眉眼尚且稚嫩,却已有几分与年岁不符的沉稳,他看向身畔少女精致的侧颜,面上流露出几分无奈。
“降温了,怎么不进屋?”
“屋里也是一样冷。”少时的温衔青轻声嘟囔着,下意识地向少年那侧挪了挪。
这动作是全心的信赖。
楚淮序心间一阵暖意,那时的他对这种情感尚且懵懂,但只觉得,拥着身侧这人,便像怀抱了挂于天际的那轮明月。
明月问:“淮序,你日后可有想做的事?”
“父亲驰骋疆场半载,我自幼也跟随习武,北顺的战乱一日不息,我便要执手中长枪,护山河无恙。”
当然,也守护你。
*
“小姐,快醒醒!”
温衔青睁眼时,才发觉日光已洒满屋内,而九月的艳阳依旧炙热。
连枝正拿着一根拾来的鸡毛,兴致勃勃地往她脸上挠。
所以方才种种……又是她以局外人的身份,做的一场梦?
“连枝,帮我看看颈后。”温衔青撩起墨发,转过身道。
枕上并无此前一般的血迹,可连枝看了一眼,竟比先前见了血还要惊愕。
“小姐,您这……”
她说了一半,便匆忙跑去取了铜镜来,镜面对着侧颈,叫温衔青能勉强看到莲印的变化。
莲花生根,竟从旁又长出了一朵花苞,于是花开并蒂,同根而生,赫然成了一株并蒂莲。
*
临近正午,温衔青还惦记着梁大娘的事,让连枝带了昨日卖生煎所挣的银两,便匆匆上了路。
马车上暂得空闲,连枝再三欲言又止,终于道:“小姐又做那个梦了?”
温衔青微微摇了摇头:“这次不一样。”
没有陆府下人的欺侮,也没有冬日里病入膏肓的无助,在昨夜的梦里,有的只是雪夜与星空下的一处温暖。
是原书中没有提及的,楚淮序与温衔青的年少过往。
远山镇到时,却是与昨日全然不同的景象。
连枝掀开车帘,探出头望了一眼,惊问:“今儿是什么日子,这人都快围满了。”
这还仅仅是在镇子的入口,若是到了里头,怕就是人挤着人,连过路都难。
温衔青道:“下车看看。”
结清了路费,两人便进了镇上,却见镇民们在梁大娘家门前围了几圈,乌泱泱的人头叫人一头雾水。
“小哥,”温衔青向一个镇民问道,“这是发生了何事?”
“凑个热闹罢了。”这人光着膀子,笑得豪爽,“喏,可见着了那宫车?”
温衔青踮起脚尖,身子虽摇摇晃晃,可到底是看见了那辆停在梁大娘家门前的华美宫车,以及守在车旁的一众宫人。
那镇民于是又道:“是梁大娘的女儿来探亲了,我们这些平民百姓,消息闭塞得很,今日这一来,才知此女已在宫中当上了贵人。”
贵人?
君王前段时日广纳贤妃,充实后宫,贵人倒是封了不少。
可温衔青难免多了份心思。
……会是她么?
“小姐,那我们可要改日再来?”连枝见状有几分犹豫地问道。
母女叙旧,又是宫里来人,于情于理温衔青都不应当打扰。
可她仅是思量片刻,便道:“不,今日便要去。”
连枝不太明白。
“梁大娘不会说话,昨日我却已应了今日要来,”温衔青解释道,“若是就这么一声不吭回去了,保不准她会等到几时。”
所以哪怕失了礼数,都至少要去打声招呼。
温衔青挤进人潮里,发髻间的银簪险些脱落,被身后紧跟着的连枝眼疾手快地插了回去。
好不容易进了内圈,她也不迟疑,径直便向着梁大娘家中去。
“什么人?”宫车旁的侍卫原本正无所事事地摸着鱼,谁曾想到还真有不怕死的走过来,他也是才在宫中当上一职,并不识得温家大小姐的模样,当即立断便抽出了佩刀。
温衔青看了眼挡在自己身前的银刃,正欲沉声解释,却见紧闭的柴门被推了开,“吱呀”一声响后,一个女子款款而来。
“且慢。”她嗓音温润,“收刀。”
侍卫惊道:“可此人来路不明,万万不可就这么轻易放过!”
女子轻勾唇角,可笑意却不达眼底,她只问:“那当如何处置?”
“自当押送衙门,问清门路与目的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