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子
以天下公心为祖训,这种事情,娘娘只需差人告诉爹爹一声即可。”
闻言,梁织雀冷淡地看了魏音一眼,“魏公爱女心切,外人哪有说话的份儿?”
魏音俯身行了个大礼,“那臣妾就修家书一封,魏家虽只有一亩三分地,但是只要能为朝廷效力,必定是当仁不让的。”
梁织雀受用一笑,拍了拍魏音的肩膀,“看来哀家还真没看错人……好孩子,快起身吧。”
……
松烟入夜,泼墨浓云,咸若馆禅室里香炉清浅,烧断的香灰落满了金盘,掩埋住了深宫之中暗涌的岁月。
直到值夜的宫人前来关门,魏音才起身离开,临走前有个小和尚双手合十一拜,说,尘世渺渺,保佑施主得偿所愿。
得什么愿呢?魏音站在佛像面前,她不贪心,也不知道自己在求些什么。
她只觉四方宫墙犹如枷锁,而魏家的钱,就是压在枷锁上,令她喘不过气来的席镇。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东风乍起,吹开了雪白的斗篷,红莲镶金象牙步摇挽住青丝,散落的几缕碎发垂落在耳畔。
魏音下意识地转身,听见身后有人道,“再往前就到禁军所了。”
禁军所生人勿入,是个踏差一步都能丢了性命的地儿。
那个声音熟悉极了,魏音心中一阵酸涩,深宫之中,步步如履薄冰,倾身回望,瞧见不远处的一抹嫣红。
又或许尘世渺渺,香灰一念,本就是佛陀心善。
她忙低下头施礼,“见过王爷。”
华丽的珠钗处处彰显着主人的身份,因着面见太后的缘故,换上了一袭素绿的袄子,衬得整张面容秾丽分明。
下过雪的上林苑更清透了几分,苍翠的青松挂着冰枝,屹立在石子路的两侧。
谢红初松松垮垮地倚在一颗巨大的松树前,他难得束起头发,高高的马尾甩在身后,露出俊挺的侧脸。
他今日来禁军所拨了去湖北的侍卫,本来一早就能回去,结果半路上瞧见好些个老头,个个手里拿着笏板,朝着听雪台的方向走。
拾柒指着那一堆说是辅政大臣,谢红初即刻抬脚折回了禁军所,说来点个兵。
晚上吃饭的时候,膳房送来了几瓶佳酿,谢红初推脱不过,一来二去被灌了好几杯,索性就近到上林苑醒醒酒。
上林清音阵阵,月色如水。他的步子还算稳当,缓缓地朝着魏音走来,看着她乖顺的样子,忽而不知该说什么了。
他低头把玩着手里的物件儿,过了许久,才淡声道,“既然是要扔的东西,一开始就不该要。”
魏音循着视线望去,那是个冰凉圆润的玉坠,正是当年她拿的谢红初那一枚。
她连忙低头摸了摸腰带一侧,果不其然——
夜色漆黑,玉坠的绒线不知何时断开了。
魏音福了福身,垂眸道,“这坠子……是故人赠的,不小心丢了……还望王爷能够还给我。”
谢红初轻笑了一声,“娘娘说笑了,既然进了宫,哪有什么故人。”
宫中人惯会逢场作戏,但到了谢红初这个位置,大可不必揣着明白装糊涂,不管他是真记不得了,还是故意不过问魏音,那都是天大的情面。
“这玉坠的成色不好,京城铺子都不稀的卖……我看娘娘这凤钗倒是好看,娘娘若是舍得,便拿来换吧。”
他一句无心的玩笑话,没想到魏音送的干净利落。
她抬手抽出簪子,殷红的海棠花色盛开在金线之中,衬得那双素白的手更添婀娜,霎那间乌发如瀑,垂在了魏音背后。
魏音抬头望向谢红初,那双漂亮的墨瞳里毫无波澜,除了一层朦胧的醉意,再也找不到别的情绪。
魏音大着胆子伸手拽住他的衣摆,另一只手摊开向前,将凤钗递了过去。
鸦羽眼睫微颤,如一汪清澈的泉,涟漪轻泛。
她道,“我换。”
半晌,冰凉的扳指抚过魏音的侧脸,只是轻轻一碰又放下。
谢红初嗤笑道,“王府风霜露重,怕是养不起娘娘的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