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雪

谢红初到底没要魏音的凤钗，但也没还给她坠子。

他说完话便转身离开，衣袍翻飞，沾着破碎的月色，似是冬夜里糜艳而生的花妖。

魏音提着裙摆匆忙追了上去，可谢红初仍没有留步的意思，她加快了步子，冲着绯红的背影喊了一声，“季棠！”

当年在钱塘的时候，谢红初说他排行老四，出生的时候西府海棠开了满宫，两边各取其一，便凑了个“季棠”的字。

“那红初呢？”魏音问，“是有什么典故吗？”

谢红初幽幽开口，“我娘说她第一次见那么红艳的海棠花，本来想叫我初红，我爹觉得难听，便颠倒了个个儿，就得了这么一个不伦不类的名儿。”

“哈哈哈哈……”魏音趴在谢红初肩膀上笑得一颤一颤的，谢红初伸手勾了勾她的鼻尖，“又那么好笑吗？”

魏音点点头，很快又摇了摇头，“我就是觉得，你们这皇家人，起名怎么这么随意？”

“那倒不是，只是我娘她随意罢了，我二哥的名儿就很好听，他叫谢书意，回头带你去见见他。”

“谢书意……谢……”魏音念叨了一遍，不知想到了什么，连忙捂住嘴巴，“呸呸呸，皇帝啊，皇帝的名讳不可说！”

谢红初半是宠溺半是无奈地看向魏音，“怎么，皇帝的名讳不可说，王爷就能随便喊了？整天一口一个谢红初，小心本王治你的罪！”

“不让喊就不喊，那么小气……？”

……

刹那间，魏音的视线有些模糊，她又吃力地喊了一声，忽然眼前一黑，昏昏沉沉地倒在了地上……

魏音觉得，她好像做了一个梦，梦见了华亭冬雪，恍如隔世。

魏音从地上一点一点攥起雪团，悄无声息地偷偷地丢在谢红初身后，可谢红初每次都能算准雪团的方向，他侧身一躲，雪团砸了个空，扬起雾蒙蒙一片霜花。

“不玩了。”

魏音负气坐在台阶上，质问谢红初，“为什么你每次都能躲开？”

谢红初也坐在了台阶上，懒倦地眯了眯眼，反问道，“为什么你看见雪能兴奋好几天？”

魏音道，“江南向来少雪，我这么些年看过的雪，掰着一只手掌都能数的清……谢季棠，华亭难得地下了一场大雪，你不开心吗？”

谢红初不甚敷衍地点了点头，“开心，瑞雪兆丰年。”

“切，”魏音撇了撇嘴，谢红初揉了揉魏音的头发，哄道，“我来华亭之前，年年都要看上好些场雪……你若是喜欢，以后带你去看——有一个地方，能遍览整座京城，冬日一下雪尤其壮观。”

魏音来了精神，问，“在哪？”

“唔……听雪台。”

……

声音愈发清浅，魏音慢慢转醒，灵台逐渐清明。

她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昏昏沉沉地环顾着四周的摆设，过了好一阵才辨认出，这里既不是未央宫、也不是长春殿。

地砖上按黑白两色铺着一个巨大的四方八卦阵，抬头屋顶做成椭圆状，镶嵌了不知多少颗夜明珠，大门正对着的墙上挂着一个的匾额，龙飞凤舞地写着听雪台三个字。

听雪台是整个京城最高的地方，曾经是钦天监观星之地，但因着两侧宫宇如卧，风雪来时，三尺高的雪深深浅浅地埋在台阶上，极难行走，后来便被朝廷废弃了。

这片住所无人问津了好些年，可耐不住谢红初喜欢，也不知这个生在滔天富贵皇家的主儿，为何挑了这么一个荒凉地儿，当即找宫人清理了积雪，说以后有什么要紧的公务就来听雪台找他。

巍峨的盘龙柱立在两侧，内殿的金丝楠木长案上摞满了折子，谢红初从右手边抽出一本奏折，寥寥扫了几眼，随意地往身后一丢。

侍卫拾柒站在一侧慢吞吞地捡起来，紧接着“啪”地一声，又是一本折子被谢红初扔了出来。

面前摊开的烫金奏章上的行草恣意疏狂，龙飞凤舞一片，全然不顾收折子的人看不看得懂。

屏风内传来谢红初的声音，“别捡了，你过来批。”

拾柒抱着一小叠捡回来的奏折，三两步绕过描金屏风，走到红漆案几边上，无辜地冲着谢红初眨了眨眼，瘪嘴道，“主子，我统共不认得几个字儿。”

谢红初厌倦地靠在了太师椅上，看了看比肩高的折子，又抬眸看了眼拾柒。

他甩袖半倚在榻子上，用力掐了掐眉心，哑声道，“就朝廷这些烂摊子，本王宁可不识字……看得头疼。”

拾柒对着东侧的寝殿用力使了使眼色，道“主子，您头疼应该不是看折子看的吧。”

他不知何时挂在了房梁上，目光躲闪，抢先一步别开话题，“诶诶诶，我先说好哈，我刚刚什么意思也没有……您别把气都撒我身上，我去给阿音姐看看药熬好了没。”

拾柒利索地抱着剑跳了下来，顺着窗户赶紧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