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子
一连好几日,魏音恹恹地把自己关在长春殿不愿出门,她屏退了宫人,有些头疼地靠在雕花帷幔上。
宫雪初霁,夜明风凉,她抬头看着窗外的一轮圆月,不由得想起了一些往事。
四王爷的封地在华亭,魏音十五岁跟着家里去松江口跑商船的时候,第一次遇见谢红初。
谢红初看起来病弱,身手却十分好,魏音经常和他去自家商船上偷好吃的,魏父每次带着几个伙计追上去,谢红初拉着魏音三两下就躲没影儿了。
后来魏音回了钱塘,没想到谢红初也跟着一起回去了,他在西湖边上安置了一所宅子,没想到这一住,春去秋来已是三年。
直到有一天,谢红初问她,想不想跟他回华亭当王妃。
魏音当时怎么答,她开玩笑地捏了捏谢红初的手腕,说,小病秧子,你能凑得起江南首富独女的聘礼?
谢红初笑笑,说,倾家荡产也给你凑来。
她随意扯了个谢红初腰间的坠子,说,看在你一片诚心的份上,那就不要你倾家荡产了,喏,把这个坠子给我,我就嫁给你。
魏音从思绪中抽离出来,抚摸着手边的一枚玉坠,碧透的绿翡映着月色,泛出一层柔柔的光亮,照彻了这一隅天地。
后来……她要入宫了。
谢红初眼底一丝一丝逐渐抽离了笑意,她站在江水边,“你就当是我没良心。”
后来,谢红初穿着亲王只有祭天时才上身的青色衮衣,站在了朝廷接亲队伍的最前头。
他客气又疏离地走到一侧,“劳烦娘娘上轿,该赶路了。”
……
月上梢头,魏音随意往外看了一眼,正巧瞥见兰月姑姑正往这边走来。
兰月是寿康宫的主事姑姑,平日里贴身侍奉太后,一般不怎么来妃嫔住处,只有偶尔传召的时候才会到西宫来。
魏音唤来竹枝儿三两步迎了上去,兰月姑姑向魏音行了个礼,“奴婢来宣太后口谕,今夜戌时还请云嫔娘娘移步咸若馆,与太后娘娘一同敬香。”
太后常年青灯礼佛,偶尔会点几个妃嫔一齐敬香,但魏音从未到过咸若馆,怕失了礼数,收拾妥当后,于是早早地过来听住持僧人讲经。
冬日里干枯的树梢掠过瑰丽明艳的帷顶,传来一阵清浅的“沙沙”声,一辆奢贵的步撵绕过太液池,向南又行了一炷香的时间,停在了一座巍峨的殿宇前。
步撵向下压稳,金绣宝玉鞋面盈盈柔亮,太后梁织雀缓缓地推开了咸若馆的大门。
烛火映着她那张保养得当的面容,年逾四十的年纪丝毫看不出苍老,她低头迈了大门外的门槛,发髻上缀着的凤钗明珠华丽雍容。
咸若馆是宫中妃嫔、太后太妃礼佛的场所,正中玉殿缀着珠珰,东西次间各有一座楠木制的七八层佛塔,两侧的楹竹上悬挂着前朝的木金漆九龙纹佛语对联。
咸若馆僧人双手合十,对着梁织雀轻轻躬身便离开了正殿,魏音向梁织雀行了礼,走到一侧接过三枚檀香,低头递给太后。
佛龛下供香袅袅,殿内禅室里紫檀清浅,魏音跟着梁织雀敬完香,跪在蒲团上对着面前的金身大佛拜了三拜。
她在入宫那日,曾与梁织雀有一面之缘,当时正值盛夏,她跪在寿康宫的凉玉阶下,纵然隔着珠帘,大殿中央之人的举手投足也是难掩风华。
景宣帝并未立后,六宫事宜皆由梁织雀主事定夺,魏音一入宫便称病将养,梁织雀听了只是轻轻点头应下,魏音便找掖庭撤了长春殿的绿头牌。
绿头牌这事儿,梁织雀也不催,魏音也不急,这一撤便撤到了现在。
魏音恭敬地起身将她扶起来,轻轻开口,“娘娘可要去前面歇息?”
梁织雀摆了两下手,瞧着魏音那张病气未褪的脸,和善地笑了笑。
“听兰月说云嫔惹了风寒,前阵子山东巡抚给哀家送了好些阿胶,虽不是什么千金药材,但养养气色也是好的,待会儿让兰月送去长春殿些。”
“劳心娘娘记挂,臣妾如今能在长春殿安静地养着身子,已经是蒙受娘娘的恩德了。”
“蒙恩又怎样,这些时日未见,云嫔倒清减了些许。”
梁织雀伸手在魏音脸色轻轻地划了一下,“看来还是得钱塘好风景,才养的出魏家的宝贝女儿。”
魏音内心震颤了两下,她摸不清梁织雀的意思,仍保持着面上的镇定,梁织雀只是笑笑,轻慢地坐在了红梨椅子上,悠悠开口——
“云嫔,哀家自是知道你是个好孩子……魏家也是明事理的,去年南方大旱,魏公心善捐了十万两金子,可你也知道,赈济灾民向来劳民伤财……”
银子是魏音在宫里保身的一条生路,而生路又是权利厮杀中的胜利者施舍的,上位者的怜悯总是凌驾在平等的利益交换之上。
她抬起头,看向太后,答,“娘娘尽管放心,魏家虽从商,但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