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世帝王
肆意纵马,身后的定安公主拼力追赶,眼见她快赶上了,他一甩马鞭拉开了距离。
只爱舞文弄墨的五皇子早就待在了阴凉地,气定神闲的坐在树下闭目养神。李予怀和定安公主下马时他仍无动静,兄妹对视一眼起了捉弄五皇子的恶劣心思。
“五弟……五弟……”兄妹折了两根杨柳枝伸到五皇子鼻子下,柳叶时不时拂到鼻尖。
眼见他快慢悠悠转醒,定安公主身子前倾捏住五皇子耳朵,大吼一声:“五哥!”
“啊——”
五皇子大叫一声,被吓得从地上蹿起来,脚踝绊住了根藤条,一桶凉水哗啦撒下,不偏不倚浇透了五皇子全身。
“哈哈哈哈。”
李予怀和定安公主捧腹大笑,一向风流潇洒的五皇子一身狼狈,懵了许久才反应过来,“你们——”
他瞪着眼指向他们,定安公主叉腰威胁,“怎么了?”
五皇子肩不能提手不能扛,打也打不过,骂又没胆子,理直气壮道:“不怎么!”
那一天,李予怀也见到了乌吉娅。
棕马红衣,春日宴盛,乌吉娅策马疾驰,似乎是踏着春光而来。
也戎与大魏常年兵戈不断,直到卓尔兰和亲过来才慢慢安稳。可卓尔兰是个祸国妖妃,是柄美人剑,随时都会斩断大魏的根。
乌吉娅也见到了他们,策马赶到跟前。
“你们也在啊。”乌吉娅笑靥如花。
定安公主立刻拉下脸来,李予怀推了推五皇子,五皇子福至心灵,对乌吉娅一笑,拉着定安公主离开。
事关两国颜面,李予怀颔首道:“乌吉娅殿下。”
乌吉娅笑意盈盈的看着李予怀,问:“你也来骑马?”
她笑起来很好看,是中原女子少有的明艳张扬。
“嗯。”
“正好!”乌吉娅合掌,她身子前倾,李予怀习惯大魏的内敛,脸色瞬间红了,后退两步。
乌吉娅察觉不出他的异样,兴高采烈道:“那咱们来赛马吧!”
谁要和你赛马?
李予怀连步后退,避她如避蛇蝎,一拱手随意找了个借口告退:“我想起还有要事在身,暂且告辞。”
李予怀近乎落荒而逃。
乌吉娅太过危险,在京城这般吃人的地方,或许天真才是最危险的事物,可笑愚蠢的天真。
李予怀追上五皇子和定安公主,五皇子折扇拍胸,深呼气道:“不知道为何,看见那位公主我心里发毛。”
“边漠和大魏打了百年的仗,我们有多少人折损在蛮夷手上,尤其是也戎。”定安公主哼声,她的眉毛比其他女子要浓些,生起气来还真有些唬人的架势,“等我将来一定要亲自踏破边漠。”
“你一个公主怎么去?”李予怀忍不住打碎她这伟大的有些不切实际的理想。
定安公主更生气了,她平生最恨别人贬低她女子的身份,更恨别人因她是女子就否定她的一切,她的拳头眼看就要落在李予怀脸上。
“公主怎么了?女子怎么了?少瞧不起人。”她甩头朗声,“每次切磋,你们有几个能胜过我?”
“我可没瞧不起你。”若说皇宫里谁能和定安公主得有来有往,说来惭愧,除了他们那十四岁就奔赴战场的小皇叔,大概也只有李予怀了,他踢开脚下的石子,“是父皇瞧不上你。”
“他能瞧得上谁?”定安公主冷笑,“连太子哥哥他都……”
定安公主瞪大眼睛,蓦然住口,悄悄瞥向李予怀。
李予怀当然把她的小动作收入眼底,五皇子摊开折扇挡住半张脸,面庞微扭看向别处。
“他这辈子,怕是只对得起卓尔兰和李予朝。”
定安公主口中的“太子哥哥”不是卓尔兰的儿子李予朝,皇帝有十个儿子,每个人都可以是太子,但太子哥哥只能有一个。
李予怀的太子哥哥李予承,当真是天下最好的人,恰似天上月,水下珠,不可求,不敢追。
李予怀敢发誓,世间不会有人不喜欢他,他生在王朝余晖下的末路,却有着盛世帝国的端雅华贵,谁能不爱他的懿德有光,这是大雍盛世的“俱往矣”,是浩瀚苍穹黯淡过后重振的霞光。
那冰玉为皮霜雪骨的梵画佛像下,隐藏着一个谦逊而骄矜的、冷漠又悲悯的灵魂。
他太好了,好到连老天爷都喜欢他,早早就去了天上。
“徒然我少年风流,雄姿英发,百年千载后也得化作白骨尘沙,后人谁看太子在世华彩,只凭吊李予承落魄结局。”
李予怀不止一次的梦到太子临终前一夜,他瞧着人,如此哀伤,他看透了菩提树下腐朽的根;又是那般平和,他早知古今王朝无不坍塌。
两人相对盘坐,小案玉盏清茶,如往常个日日夜夜。
“予怀,我不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