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摇
寒冬里为了赶上节庆的喜悦,街道两面挂了红绸灯笼,绵延整条街过去,街面着人特意打扫,露出微微湿润的青石板,转廊桥北上,再往前三里便是皇宫大门,酥饼铺子里有巡捕举着画像一一排查,韩霁大略瞧了眼,便瞧出那松散的队伍里,无外乎是些混日子的人罢了。
但这细弱无微的热闹,在轿辇步入皇宫大门之际便盾觅无踪,轿辇外的气息变得分外安静,楚姑娘那边有祖母派去的人安顿,尚算稳妥,当务之急是他要如何从官家的眼皮子底下全身而退,玉矿一案来得突然,或许连官家都事先未曾得知,云昭毕竟身份特殊,这一回若要让官家履行先前的承诺,只怕难上加难。
韩老夫人先韩霁一步入宫,皇后亲自来迎,已是给足了体面,老夫人不敢架高身份,以全礼扣拜,双手交叠贴于地面,俯首深深行礼。
难得的是官家并不在此处,老夫人虽心有疑,但也不得贸然开口去问,但就今日这般局面,自家孙儿也多半是要进宫的,看样子官家是预备先见上他一见,韩老夫人按下心思,在皇后上前之际主动起身,道:“可敢叫圣人亲迎,是臣妇之幸。”
眼前之人到底是官家乳母,纵她贵为皇后也不敢稍加怠慢,仍是上前虚虚托住,将韩老夫人请入殿中。
而韩霁的轿辇则被直接抬去崇文院,再度来到此处,却已是霜雪满华,院中多了一棵梧桐,用薄纱罩住顶层,一时不知用意何在,却令这原本寂寥的院子添了一丝活气。
他随内侍进门,院门被关上,周遭无一人来迎,他便照着上一次的路径往楼上去,果见官家卧与窗前,捏棋子沉思不语。
今日不为解棋而来,是以韩霁并未多加留意棋局,只到官家面前行礼,官家抬眸瞥他,抬手示意他往棋桌对面坐下。
一席间,二人都不曾开口,便由得官家解局,他数次持棋子下落,转瞬便又悔棋重来,反复几次便觉无趣,官家观韩霁沉稳如斯,有心磨他一磨,刻意调开人手,只留韩霁一人入内。
默了一阵,官家忍不住先开了口,笑道:“你倒是沉得住气,如今外头闹得天翻地覆,各家女眷都不敢出门,朕知你对楚家女痴心一片,却也事先提点过你,你竟是毫无应对之法?”他捏起一枚黑子,夹于食指与中指之间,以大拇指撩拨,状似随意地转起棋子。
韩霁答:“山匪猖獗,其中更是大有隐情,楚姑娘不过是因我才受了连累,何况女儿家的名声本就金贵,臣斗胆提亲,更是委屈了她。”
官家耳目遍及朝中,又何以不知他今日要向楚家提亲,这是摆明了要拦他出城,可便是阻了今日又难保它日,韩霁私以为官家此举不过延后些时辰罢了,若要一劳永患,首推之举恐是对楚家不利。
还是将话题引开些的好。
他转而想到刚才入城前见到的一面,又道:“方才臣入宫,在廊桥一带碰见巡捕追查嫌犯,依臣所言简直敷衍至极,如今朝中供职者尤以恩荫子弟为盛,且多尸位素餐之辈,可见山匪劫人非但与天灾无关,更有巡查不力之嫌,女子出行本就艰难,何以致背负污名,若就将此案归结于此,依臣愚见,有失公允。”
“哦?大理寺接手此案,作何定论尚未可知,何谈公允,”官家拿起棋盒,一枚一枚将黑子收入,随即道:“听闻匪首已被捉拿归案,只是即便能证实楚姑娘清白,你又从何保证能堵住天下悠悠众口?”
若要入官门为妇,除开身家清白,尤以姑娘名声为重,若因夫婿名耀得赐命妇仪制,且需为天下女子典范,是一丝一毫也不得出差错。
单就这一点,楚家便在出身上矮了一头。
官家也并非事先没有了解过楚家,尤其在得知楚家长女开办百善宴后,心中也是对这姑娘有几分欣赏,这一回被劫的人家不少,纵然有心隐瞒,却仍叫这消息传了出去,如今不止楚家名声被毁,余下四家也各自闭门不出。
但也正因如此,韩霁也绝不能在这关口做出背信之举,他道:“众口难平,顺其自然便是,臣求娶之心绝不变更,官家事先所言,臣早已考量清楚,盐铁司执掌我朝财政命脉,臣代行副使一职,绝非有心偏颇,还望官家宽裕一二,容臣将此事处理干净。”
官家抬手将最后几枚棋子捡净,闻言似是对他的回答有些不满,“此时非同小可,祖宗礼制在前,你为朝廷命官,更要以身作则,如今你与楚家的亲事,万不可再提,朕此前许你一诺,是看在这姑娘确有几分本事,但如今朕绝不会应你,你且好好思量罢。”他干脆将话说绝了,点到此处是以国事论而非家事,容不得韩霁有半分违抗。
他起身,端棋盒摆回多宝阁,特意从架上取下一枚秘色凸花葫芦瓶,“南境盐务尚未查明,如今各方势力蠢蠢欲动,盐铁司改制眼下是不得不为了,你若因儿女私情耽误要事,届时,楚家的局面只怕更为艰难。”
朝廷被肃清的三成官员,各部门皆有空缺,正是安插人马的好时机,不止朝中重臣,连同官家也不愿放下这一机会,若韩霁执意求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