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君之罪
皇帝尤在病中,朝堂上关于齐将军的事情依旧没有定论,他虽有心平息此事,可御史台的折子却如同雪纷飞一般愈发止不住,皇帝只好下令罢黜最先弹劾的几位朝臣以儆效尤,此招虽是粗暴,却也有威慑之力,朝中渐渐息了声响,却不料安静了几日之后,又有异声响起。
有说齐戬的不臣之心,有说皇帝的不公之举,更甚者牵扯到已故的先皇后与齐侯,扬言是齐戬仗着亲父与亲姑母的裙带关系包藏祸心。
难不成,是汝宁王冤枉了齐小将军吗?
齐戬刚回京时的齐府本是门庭若市——少年将军奉皇命奔赴长平为国效力原是件人人闻而称赞的美事,如今朝堂上吵得沸沸扬扬,齐府便也变得门可罗雀——少年将军因皇命囚于此地亦是件人人闻而唾骂的恶事。
燕清安望着齐府门前的牌匾,心中倒不知作何感叹了。
她收回目光,也努力忽视齐府前大道另一边停靠妥当的马车——那并非她乘坐出宫的马车,这般突兀地停靠在一边仿佛是在此地等候多时,可她等在齐府门前许久也却始终不见有人出现,更不知那马车是谁人的。
她叹一口气,从小厮手中收回递交出去查验的腰牌,双脚一迈进了齐府。
她从前没有接触过齐戬,更没有来过齐府。齐戬的父亲是异姓侯,姑母是陛下发妻。齐府满门忠烈,在祯郇四十一年宫变中皆丧命,而先皇后又殒命于此,故而齐氏齐侯一脉只剩下齐戬一人,他如今已有二十七岁却仍未娶妻,偌大的门府连个侍婢都见不到。
齐戬此是正在后院练剑,知道燕清安来了也并未有所动作,还是等燕清安出声问安时才停下手中挥剑的动作,目色沉沉地望着她:“史徒来此有何贵干?”
他的双眸深邃冷静,深如巨渊,燕清安对上这双眼睛时才发觉他眼中弥漫的死气。
她总觉得,齐戬与萧应宸不愧是表兄弟,在某个方面,他们竟如此相像。
譬如身上的戾气,譬如一样阴鸷的气质。
她立即垂下眼眸装作一副恭敬顺从的模样,好似她早已不记得当初被他用弓箭射伤坠马之事:“臣是代定天阁来向将军传话的。”
齐戬默不作声地将长剑扔给一侧的侍从,径直坐下饮了一口茶,思索道:“祝史的伤还没好?”
虽是关切的问话,却让她听出了些许嘲讽。
她应道:“前年大人远赴苏桑被傅逆派人行刺深受重伤,至今身体都未好全,齐将军不知此事么?”她顿了顿,“我以为将军是知道的。”
她语气谦和,说出的话亦带着锋芒,不知是借着傅辽在嘲讽谁——其他人或许并不知晓,可她不相信齐戬会不清楚当初傅辽是抱着谁的大腿苟且的。
果不其然,齐戬闻言冷笑:“史徒是带着谁的话来的,不妨直言。如今多少人都盯着齐府看,你也必定不会是来对我冷嘲热讽的吧?”
燕清安颔首:“是带着祝史的话来的,亦是带着陛下的话来的。”
齐戬神色一凛,抿唇看向燕清安,只听得眼前的少女从容不迫地说道:“臣也不必对着将军冷嘲热讽,将军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大临边地的百姓、陛下与太子殿下都还需要将军。”
见齐戬有一瞬的怔愣,燕清安继续说道:“如今朝中为将军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陛下不得已将齐将军扣留下来不肯放行,而太子殿下又在东宫难以与将军相见,若是再如此僵持下去也并不是个办法。将军行径已经落人口实,若再不先发制人就只能坐以待毙,等旁人将这不臣的孽心硬生生塞进将军胸口了。”
“先发制人?”齐戬反问,“史徒这是要让我自行认罪了?”
“罪自然是要认,认的是何罪便是要看齐将军了。”燕清安点点头,目光从齐戬身上落在他身后萧索的庭院,不知为何心就软下来了,“将军年轻,偶有误判放走几位东璞逃兵也无可厚非。指挥失误的罪名与故意延误战机的罪名孰轻孰重,将军心中自然清楚,若陛下要作证,大可以从战俘中挑几位胆小听话的去诉陈词,如此一来平息事态,陛下不轻不重地发落一二后,齐将军自然可以安然无恙地回到长平,去保太子殿下的储君之位。”
“你放肆了!”齐戬呵道,向来面不改色的脸上似乎也出现了皲裂,“这是你能说的话?”
他猛地站起,又从桌上挑起那只长佩剑,用泛着冷光的剑刃对准燕清安的喉咙:“这恐怕不是祝史让你带的话吧,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步步逼近,剑刃在她的脖颈之上划出一道细细的血口,他握紧剑柄,只需要轻轻转腕,燕清安恐怕便要人头落地了,“你可知何为欺君之罪?你究竟想做什么?”
燕清安抬起下巴,尽量让自己的身体保持平衡。她感受到脖子上流下温热的血液,心中也难免开始打鼓。
她握紧双拳,明明心中也是怕得要命,却还是逼着自己深吸了几口气平静下来。她抬眼去看愠怒的齐戬,轻声问道:“齐将军不是希望活命吗?不是希望太子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