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藤摸瓜
皇帝睨着她,语气森冷:“朕还没有说什么呢,皇后就要替都督把错认下了么?”
皇后哑然,脸上闪过片刻惊疑,那一抹迟疑转瞬即逝,却还是被皇帝捕捉到了,他不免觉得有些好笑,一颗心却是越来越凉、越来越沉。
皇后将面上的神色收敛好,纵是跪在地上也是十分端庄的姿态:“妾不敢,陛下既然已经如此说了,那白都督究竟有没有做都不重要,陛下觉得他做了他便是做了,陛下觉得他没有做就是没有做。”
魏皇后深吸一口气继续道:“妾明白陛下不放心白都督,舅父也自然明白陛下的心意,君臣一心,若是让舅父重掌兵权会让陛下不安心,那么白都督就算是顶着冒犯太子的风险也要为陛下着想。长平关,白都督是不会去的。白家为陛下效忠多年,难道陛下还要质疑舅父的忠心吗?”
她言辞恳切,话到最后竟带了些许凄婉的哭腔。
皇帝无奈地阖上双眸——一个两个,各个都在向他表忠心,各个都想向他讨说法,各个都妄图求一个公平,又各个狼子野心。
他的儿子,他的臣子,他的妻子,他尤能透过这几副漂亮光鲜的皮囊看到里子里一颗搏动的、鲜活的、肮脏的心。
他们说的话,亦无一句全然可信。
他或许真的是老了。
他近来总是产生这样的想法。
可他身边的人却还都是这样年轻青春,这叫他如何能不惶恐?每当他坐在那张金碧辉煌的龙椅上,他便觉得如芒在背。
他的太子一定早早地期盼着他的死去。
他的皇后也一定早早地期盼着他和太子的死去。
他疲惫不堪地在太子与皇后之间周旋,到最后,他的太子和皇后都不满意。
他厌倦地看着面前严妆丽人:“是么?朕该信么?到底是白都督年事已高,还是朕年事已高,你们真当朕昏聩了?”他的双眼变得浑浊无比,空洞虚无地不知望向何处,“散布紫微星谣言的是你们,提议让昭王去邬州的是你们,弹劾齐戬延误军机的也是你们。朕是得夸皇后野心大,还是胆子大?”
皇帝的话让皇后心中暗暗一惊,她眼中蒙着泪意:“陛下,若非太子存心想要加害昭王,妾做再多又有什么用呢?陛下既然都看在眼里,便知太子是如何借机挑拨白氏与陛下的关系,如何挑拨祝史与陛下的关系。妾不这么做,陛下是不是就当真以为昭王有忤逆异心了?”
皇帝反唇相讥:“难道不是吗?”
皇后连连叩首,直至额上染上鲜红血迹:“妾犯下的错,万死难辞其咎,只是昭王本性如何,陛下不会不明白。陛下是为了自己的儿子,难道妾就不是为了自己的儿子吗?妾侍奉陛下二十余载,为陛下生儿育女,妾对陛下的真心天地可鉴,白氏一族追随陛下的真心日月可昭。”
早已听得烦腻的话叫他愈发暗恼。
魏皇后说的话不错,如果不是萧应宸确有陷害萧应觉的心思,皇后就算是画再多的圈都不可能逼着萧应宸往里跳。
可这才是让他最气恼的地方。
他的太子心术不正,他的皇后居心叵测,他身为天子想要对此视而不见实在是困难。
太子想要唯我独尊铲除异己,皇后便撕开这破口给他看个清清楚楚,而他愈发想要护昭王周全,太子便愈发敏感,愈发觉得昭王碍眼。
什么时候事情的发展变成这样了?
皇帝厉声喝道:“昭王是你的儿子,就不是朕的儿子了吗?”
这一声诘问回荡在空旷的大殿内,惊得殿外的宫婢都应声跪下。
他用手拧了拧眉心,连个眼神都不愿施舍给皇后。
谁都有苦衷,仿佛所有的过错都是他造成的。
“早知今日,朕当初就不该让你坐上这个位置。”皇帝喃喃了两句。
他的声音沉闷低哑,带着病中的疲惫,叫人听不大清楚。皇后怔愣一瞬,不明就里,那双美眸泫然欲泣:“陛下说了什么?”
皇帝扶了扶额,锁眉道:“朕说,白都督与皇后都要有自知之明,别再做些自以为是的事情,若是将太子逼急了,皇后的千秋大梦该碎了。你确实万死难辞其咎,你的两个儿子难道也要为你陪葬吗?此事该如何了结,都督心中应当有数吧。”
皇帝的话毫不客气,堵得皇后面色惨白。她的双唇哆嗦了半晌都挤不出一个字,只能黯然垂首称是,然后将药碗收拾好便退下了。
侍婢都候在殿外,方才听到里边动静也不敢贸然进去查看,此番见皇后独自出殿,脸上隐有掌印出现,皆心中惊惧,却又不敢相觑,只得在心中唏嘘。
帝后虽感情算不得亲厚,可二人相处从未红过眼,更别谈动手了,皇帝病中的时日都是皇后衣不解带地照料,不知今日发生了何事,竟惹得天子动手。
蕊蔻只觉大事不妙,赶紧扶着皇后回到广华殿料理伤处,而皇后坐在梳妆台前漫不经心地卸下耳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