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貌岸然
同叶家赔礼道歉这回事,原是用不着登门的,在丧礼期间,叶家也登过温家的大门,温玹与温毓将叶家的家主请到内厅小坐,把事情的原委明明白白道清楚,又让燕清安当面致歉一番,叶老爷便心中有数了。
原本就是两家人私下商议,都不曾公开,如今要是推了亲事,外人也不会知晓,保全了两家人的颜面,况且温玹欲意将燕清安母女带离大临一事也合情合理,叶老爷虽表示可惜,但也只能作罢,并未不依不挠。
毕竟盛缁城内能入叶老爷眼的贵女也不少,叶家并不是非燕清安不可,她没有了平誉侯这个后盾,今非昔比,或许想来叶家也乐得见温毓主动提出放弃这门婚事。
过了几日,温玹以平誉侯之子的名义上报天子,欲以黄金钱粮为码恳求陛下恩准他将温毓与燕清安带回南沅,这封奏报由丞相师元启呈给皇帝,当师元启立在朝堂之上将内容念出时,震动朝野。
皇帝默然,群臣讶异。
做商人的,就这样实在?连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做一做?
用钱粮换人,把大临宫廷当什么了?
然师元启微微自得,他之所以愿意帮助温玹,一方面是欠了燕清安一个人情,另一方面,若是燕清安离开了大临,这史徒之位必定重新推举,而他的女儿,亦可早日归府,不必再一直留在宫中。
皇帝没有答复,宣布退朝,声称要好好思量。
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在这几日,燕清安一直是宫里府里两头跑,偶尔来不及正巧赶上宫门下钥,便只好留在宫里头。
御花园西侧人迹罕至,除却平日一两扫杂的宫婢再无旁人,她坐在树下的石墩上看着桌面上的棋盘发呆,天不知不觉间就暗下来了。
说来也奇怪,偌大的皇宫,还真就让她寻到了一处偏僻之地,让她可以安心地静坐在此,什么都不去想。
晚风吹过,撩得白兰树簌簌作响,几片叶子落在棋盘之上,惊得她回了神。
她伸手拂去树叶,却在转眸间瞥见树后有一袂苍色衣角露出,她的心顿时像猫爪在抓,又似轻羽在挠。
她强装镇静,淡声开口:“殿下怎么在此?”
萧应祁并未现身,依旧立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背靠大树:“今日陛下准了你舅父的上报。”
她轻轻“嗯”了一声,莫名有些怅然:“我略有耳闻。”
皇帝拖了几日,终于松口,答应了温玹的请求,只要成功拿到通关文牒,她便可以离开大临了。
去南沅,重新开始新的生活,母亲舅父都在身边,再也不用束手束脚地做人,要说不心动,那是不可能的。
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可以离开大临,离开缙宫,当这一切真真切切摆在她面前时,她觉得不可置信,仿若是一场一触就碎的梦。
莫名其妙的低落,莫名奇妙的不安,莫名其妙的迷惘。
她只能当作是对未知的恐惧。
她执起棋子,小小的黑棋似乎凝了秋夜里的寒意,冷得像块冰,她一颗一颗丢进棋盒,心也慢慢沉下来:“外祖父母在世时,总爱济世救民,陛下为外祖立庙,曾经受过外祖恩惠的百姓都会记得他,去供奉他。而我与母亲从此一走了之,大临人便不会记得我们。”
她捏起最后一枚棋子,喉头干涩:“殿下希望我离开大临吗?”
风止了,她听不见叶间的风声,却能听见胸膛里的心跳声。
“希望。”
她的心又坠了几分,只觉得似乎有一根针刺向心口,一下又一下,仿若不将她的心扎得满是窟窿誓不罢休。
“你对我说过,你想去看浔城的夜色,梁关的沙漠,苏桑的碧波,你若离开缙宫,就能去看你想看的景,走你没有走过的路,就像过去的我一样,可以见到各式各样的人,对吗?”他的声音温柔得不像话,让她鼻子忍不住发酸。
“我虽然从来没有去过南沅,可南沅亦有南沅的美景,你若是想念大临,也能随时回来,游遍大临的山水,对吗?”
他从始至终都没有露面,声音自树后传来:“与其留在缙宫,我自然希望你能离开。”
“如此。”她抬起头,仰望着天边残月,想起不为萧应祁所知的他们二人的初遇,“师父曾经告诉我,在这宫中,最要懂得独善其身,我当初并不懂为何她要执着于此,如今经历了许多事,我才渐渐明白了些许。”
她的手搭在棋盒上,指节没入盒中的棋子之中,冰冷的触感叫她的深思都清明许多:“原来我的一举一动,真的可以轻而易举地触碰到他人的利益,陷入他人的算计,独善其身其实真的很难。”
“我并不善于棋艺,也不如旁人善于转圜,想必殿下也清楚,我不是个聪明的人,从去年我便在此研读棋本,可我却毫无半点长进,难怪我身在定天阁,应付起琐事也颇费精力心思。”她自嘲地笑了笑,“尽管殿下总说你我为友,不必客气言谢,但我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