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差踏错
温玹返京匆忙,哪怕是奔丧也只有几位家臣随从,听闻待他料理完平誉侯的后事,又得立即赶回南沅。
“舅父不留在大临吗?”燕清安犹豫开口,虽然她心里明白,温玹已在南沅安家立业,有了妻儿,反倒是在大临没有了傍身之处,谈何留下?
温玹摇摇头,叹了一句:“不留下来了。”
温毓眼里盈着泪水:“兄长,你我已经十五年未见了。”
一母同胞的兄妹,少时分离,一别竟是半生,再度相望,彼此早已陌生,连问候的话语都道不出口。
“我在南沅经商多年,略微有些积蓄,你堂姊亦嫁给了一位南沅权贵,夫妇和睦,她此番未能同我前来,便托我给你带了信物。”温玹从身上摸出一张信封递给温毓,又道,“此次回大临,除了打理父母身后事,我还为着一事而来。”
温玹左右凝视了温毓和燕清安良久:“你们随我去南沅吧。”
温毓展信,仔仔细细阅览了一遍,颓然垂手,沮丧道:“兄长,太迟了。”
温玹锁眉:“你在大临现今无依无靠,难不成还想着等陛下大赦天下,好放你夫君归家?亦或者,回高阳郡老家,等着那帮人如狼似虎地侵吞掉父亲母亲为你积攒下来的家业?你我兄妹聚少离多,若你们母女随我回南沅,总好过在大临忍气吞声地过日子吧?”
燕清安不忍,上前一步解释道:“舅父,不是母亲不愿同你回去,是我,是我的问题。我出生便承祝史红鸳与司天监的吉兆,五岁入宫奉为史徒,如今我身在定天阁,作为皇帝手下的人,陛下恐怕不会轻易放人,叫舅父为难了。”
温毓神色戚戚:“当年所有人都在劝我,让清安就此进了宫,有了祝史的庇佑总好过在我身边无所依靠,才有来日,我被局势所迫,只能忍痛将她送入宫中。可我未曾想到会有今日啊,如若她那时没有入宫,陛下没准就忘了她这个人,她兴许就能毫无顾忌地随你回南沅了……”
作为母亲,她亲手将女儿送入宫中,送给朝堂,叫她得以安身立命,可恰恰是这一决定,阻断了她离开大临的路。
若她真的可以跟着温玹去南沅,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若能无忧无虑地生活,温毓又怎么忍心看着女儿在宫中如履薄冰战战兢兢?
十四年前她方出生,暴雪骤停,双月当空,正是最惹眼的时候,就算她想悄悄把燕清安送走,她又有什么办法在天子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将留有丈夫血脉的孩子悄无声息地带走呢?
十四年后,温毓同样没有办法让燕清安离开。
到底是行差踏错还是棋差一招,温毓自己也说不上来了。
“母亲。”燕清安扯了扯温毓的衣袖,低声道,“母亲,那是陛下的旨意,难不成你能够为了让我留在你身边抗旨吗?”
温毓缄默,一时哑口无言。
温玹沉思,又道:“无碍,我自有办法。”
燕清安与温毓面面相觑,不知温玹有什么主意。
温玹幽幽开口:“大临与东璞正在开战。”
燕清安应道:“正是。师父说此战需得在两年内结束。”她好似猜到了温玹想做什么,讶然地抬眸看了他一眼。
温玹沉声:“大临需在两年内完战,是因为大临久未征战,国库并不充盈,而长平之战空前绝后,东璞人抱着必胜的决心,此战耗费的人力兵马远远超出大临所能承受的范围。”
他顿了顿,眼中却有冷意:“若我以万两黄金和万石粮草来换清安的自由身,大临皇帝可会答应?”
此语一出,温毓心惊肉跳,急急打断温玹的话:“兄长,慎言。”
她屏退了四周的下人,压低了声音,尤有惶恐:“且不说此举妥不妥当,这战场上的成败并非你我常人可以预料,若陛下听得这些筹码,又想到战况未定,只怕不会答应。”
温玹轻描淡写:“战事吃不吃紧,钱与粮要不要紧,皇帝心中自有成算。况史徒之位并非只有她一人,祝史之位也并非只要她一人,只清安一人离开大临,对大临造不成什么影响,可有了黄金粮草,于大临而言却截然不同,若你是皇帝,你该如何选?”
“更何况,真要满足皇帝的胃口,的确是欲壑难填,可若是他对此不满意,再狮子大开口,只会让天下人觉得自己爱戴的君主是个利益熏心之人。”他毫不避讳,静看温毓。
温毓捏着帕子,松了口:“既然兄长已有筹划,我便听兄长的,只是还有一事。”
温玹颔首,示意她说下去。
她长叹一口气,细眉紧锁,素净的脸上再度添了几分愁容:“父亲母亲骤然离世,不曾留下只言片语,他们在世时,最挂心的是清安的终身大事。去年城南叶家有意与清安结亲,父亲也觉得叶家小公子是个好人选,双方便口头应承了,打算等清安及笄之年正式议亲定亲。若此番可以顺利离开大临,这门亲事恐怕……”
温玹了然,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