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差踏错
问燕清安:“好孩子,你怎么想?”
燕清安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确有其事——这段时日她劳心费力,早已将此事抛诸脑后,现在才想起原先还有一门未定的亲事。
她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温毓,温声道:“母亲想听实话么?”
她见温毓微怔的模样,又开口道:“我从一开始就不想嫁。”
她垂下头,不敢再去瞧温毓脸上的表情:“本是定在明年议亲定亲,可外祖刚过世,守孝期亦有27个月,若要服完孝,至少也得三年后,恐怕耽误了叶家公子。若我离开,婚约自然作废,就算我留在大临,也不愿与叶公子结亲。当初答应母亲的话,不过是因为不愿再让母亲担忧我的终身大事,且我也没有意中人,觉得嫁给谁都是嫁,更何况那时外祖父母仍旧健在,我无论如何都能背靠平誉侯府,身份不至于低微尴尬。”
“当下情况,就算叶家愿意娶,我也绝不愿意嫁了。我想着,若是我有心悦之人,更愿意嫁给心悦之人,若我没有心悦之人,就算是一辈子不嫁,留在母亲身边也好。女子为何一定要嫁人,是因为长大成人,家中不愿继续将养,从此无依无靠吗?母亲这些年以来,从未受过平誉侯府与舅父的半点接济,不是一样想办法讨生活,做女工,卖绣品,你能做的,我也可以做,若是留在大临,我靠宫中俸禄维持生计,若是去了南沅,我也可以跟着舅父学着做生意,我读过书,习过字,能算账……既然可以一个人生活下去,嫁与不嫁都一样,只不过名声不好听些,可母亲在乎那些所谓的名声,也不会一直久居旧燕府了……”
她声音越来越弱,可底气却越来越足。
温毓一愕:“这些话,你从未与我说过……”
她摇了摇头:“我从前不说,因为怕母亲为难,要是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下去,这些话我无论如何都会咽进肚子里。可我若现在不说,我又怕母亲担心我会为难。我想明白了,母亲疼爱我,我亦敬重感恩母亲,两个人若是都希望彼此能够安好,那为何不能将心里话都说出来?当初我问母亲是否真心希望我嫁人,母亲说只希望能给我最好的,可对我而言,最好的事情不是嫁得一位好夫君,而是能够长久陪在母亲身边,愿母亲一辈子安康。”
她失去了外祖父母,她不想再在不经意间失去母亲。
温毓双眸微烁:“这是你的真心话?”
“这是我的真心话。”她坦言,郑重地向温玹和温毓行了一个礼:“还请舅父、母亲代行长辈之责,替清安回绝了这门亲事吧。当初应承的是我,现在后悔的亦是我,我会亲自登门,给叶家的各位长辈赔礼道歉。”
踏出屋外时,看着满院挂着的灵幡,燕清安心中又忍不住发疼,她缓缓地走在院中,恍若隔世。
分明前不久还是外祖的寿辰啊。
身后有人在唤她,她连忙收拾起情绪,转身应道:“舅父。”
温玹上前两步,与她并行,环顾了一眼四周,怅然道:“其实我对这座府邸并不熟悉,我还留在大临时,我与父亲母亲住在一条胡同巷里,那时候你母亲同你姨母总喜欢趴在门口向胡同巷外望,盼你外祖早日归家。”
“后来某日,你外祖出使他国,整整七年未曾归家,我同你姨母去寻,而你母亲则是留在家中等了七年。”
“再后来,你父亲出事,她还是不怨不恼,在旧府里等了他十五年。”
温玹叹了一口气,眼角似乎有泪:“你母亲这一生,除了被动的等待,好似什么都不剩了,唯有你,是她倾尽所有都想要好好呵护的人。可她爱你如命,有时候反而不知如何才能了解你的心思,只一味把她觉得好的塞给你。”
燕清安止住脚步,认真地望着他点头:“我明白,所以舅父才想让我自己把话说清楚,对么?”
温玹轻笑一声,燕清安又问:“舅父又怎知我心中所想?”
他闭上眼睛,笑得温柔:“外甥多肖舅,我也曾年少轻狂过。”
燕清安忍不住被逗笑,可随后她敛起笑意,郑重地说道:“舅父,见到你,我是真的很高兴。我原以为从今往后,只有我与母亲相依为命了,可你回来了,看到你,我的心里便暖暖的,我知道这个世界上不只我与母亲血脉相连,除了母亲,有你,还有远在南沅的姨母,我就觉得我和母亲不再孤苦无依,我和她,原来还有可以珍重的亲人,所以我是真的很高兴。”
温玹抬手,轻轻拭去她眼角的眼泪,拍拍她的肩膀:
“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