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事之秋
秋季本少雨,可盛缁连着数日都下着瓢泼大雨,天空整日整夜都被厚重的浓云密布,见不到一丝光亮,室外的潮湿阴暗使得室内的空气好似都变得粘稠起来了。
宫中近日一直在筹备着萧应觉封王一事,宫人们有条不紊地尽心尽力,仿佛丝毫未被糟糕的天气影响进度。
可萧应觉的及冠之礼本该在年初就举办,因长平战事让皇帝焦头烂额,无奈只好推至年末。
皇后对此本有不满,却不好发作——她主理后宫的大权仍在姜贵妃手中,纵然有再多的怨气也不能让旁人瞧出来,只叮嘱下人们切不可再生差错,节外生枝。
萧应觉作为皇后长子,亦代表了皇后母族魏氏的颜面,焉知此次封王不可让皇帝回心转意,也好叫后宫大权重回皇后之手否?
这些事是燕清安从师胧卿那儿听来的,师胧卿素来对宫中事务敏感,一丁点的风吹草动都能引来她的关注。
可燕清安却无心关心,她的心里揣着另一件事情。
陈泽死了。
在她离开祁山的数日之后,原在百岁寺静心修行的、恶名远扬的官吏,安静地在厢房中咽了气。
宗练的密报传到她手中时,她发愣了半晌,才僵着手将那一张字条烧掉。
多事之秋。
她虽知道百岁寺里的僧人必然有不干净的存在,却没有想到陈泽死得那么突然。
不过是和太阴公主见了一面,他怎么就非死不可了呢?
萧允贞背后的势力是整个姜氏一族,而经陈泽手审过的案子中,能和姜家扯上关系的不过是她父亲谋逆一案。
若说此前燕清安的质疑不过是因心里的执拗,那么如今陈泽的死,便更加让她坚信了自己的想法——燕吾一案定有反常。
十五年前留着陈泽的一条命,是因自信燕吾谋逆一案已无力回天,十五年后杀了陈泽,是因为害怕姜氏旧事重提。
果真有人按耐不住了。
倘若燕吾当真是被冤枉的,陈泽必然知情,否则不会有人着急对他下手,既然陈泽知情,那他骤然身死,也绝不无辜。
燕清安握紧双拳,颇有些阴暗地想。
屋外雨势正大,檐上雨水如柱倾泻而下,青棣从雨中跑来,连伞都没有打,任由狂风骤雨侵袭,湿哒哒的碎发紧紧贴着她的脸颊,一双眼通红,狼狈不堪地进了屋。
燕清安见她这幅模样,忽然有股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心突突地跳个不停,却还是强装镇静,笑言:“为何连伞都不要了?”
青棣咬着嘴唇,哆嗦了半天,才艰难开口,眼角的泪水同雨水混杂,哽咽道:“姑娘,老侯爷和老夫人出事了。”
燕清安惊立,打翻了手边烛台,烛台中的灯油流出,灯焰明灭几番,终是熄得彻底:“你说什么?”
青棣哭喊出声:“这几日下着大雨,山路难行,泥泞不堪,老侯爷和老夫人在从净慈寺回来的路上,马车滑坡,坠下了山崖,待府中下人去寻时,二老已经……”
她犹如被当头一棒,眼前一阵眩晕,不得不扶着案台,才勉强支撑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
她轻轻晃头,几度张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耳边似有余音旋绕,一直回荡着三个字。
净慈寺。
是她提议让外祖父母去净慈寺上香祈福的。
可她最初,明明只是怕百岁寺的人会威胁到他们的安危啊。
前有融着姜氏血脉的公主,后有温氏的侯爷夫人,这一去一来两波人,定然会叫那暗处的歹人再度起疑,起疑姜、温两姓的人都是冲着燕吾来的。她只是担心,连萧允贞身边的人都有被暗算的可能,如何可以保证平誉侯能全身而退?
她只是……
她只是不希望她的自作主张,再次牵连温氏一族而已……
都是她的错!
燕清安手一松,整个人瘫坐在地,她的心似刀剜,痛得难以呼吸,铺天盖地的窒息感向她压来,悔恨的心情如万蚁啃食她的每一寸肌肤。
阴差阳错,竟让她亲手将自己为数不多的至亲送上绝路。
她口不能言,泪难以流,唯有死死地压住心口,才能缓解蔓延至全身的蚀骨之痛……
……
平誉侯夫妇骤然离世,皇帝亲自命人将坠崖的两具尸首从城外运回京中,着人帮忙打点平誉侯府上上下下。
苍白宽大的布帏将府中堂遮围起来,众人皆换上丧服,沉默地在府中走动,素日里最是喧闹的平誉侯府此时也仅有一片死寂。
平誉侯生前子嗣不多,唯有一子一女,然而亲子温玹远在南沅,纵使家臣快马加鞭送信去南沅,待他回到盛缁少说也要数十日,温玹来不及讣告,只能让温氏一人操持。
一夜之间,温氏似乎憔悴了许多,原本就孱弱的她立在堂前,人似弱柳,风一吹便倒。
皇帝没有亲自临府,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