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兵利器

昨夜议事完毕已是丑时，火烧眉毛的事情暂时有了合适的对策，颜怀慎心思稍定，一夜无梦直睡到日上三竿才悠悠醒转。这一觉难得的黑甜绵长，颜怀慎睡得有些神思恍惚，仿佛五感尽失，大脑一片空白。他反复睁眼闭眼几次，漂浮游离的心绪缓慢落回躯体，这才觉着四肢百骸有了实感。院落里似是传来了兵刃横扫的破空之声，间或伴着一两声小小的喝彩。

颜怀慎好奇地披衣起身，推开窗，只见院中一个身形颀长的女子将一柄短矛使得威风凛凛，身姿翩若惊鸿矫若游龙，辗转腾挪之间游刃有余。围观的小婢女们激动得拍红了手掌，颜怀慎也不禁低声叫好。回廊下正看得津津有味的郭夫人似有所感一般看了过来，见丈夫不知何时已起身，便要带着婢女过来服侍他梳洗。

颜怀慎瞧见妻子挪不开眼的模样，摆了摆手示意她不用回房。片刻后颜怀慎也出现在了廊檐下，他背着手又认真观察了那女子半晌，疑惑地问妻子：“府上何时来了这么一位女郎？娘子竟容她在后院舞刀弄枪。”

郭夫人嗔怪地看了丈夫一眼：“郎君日理万机，白日里甚少往后院来，自然是不晓得。”颜怀慎做了个告饶的动作，郭夫人也大概知道些战况，心中本就担忧丈夫寝食难安熬坏了身子，并不气他，见丈夫难得做出这般活泼姿态，便绷不住笑了：“郎君自己倒是忘了。二月里眉州失守，郎君担忧南诏兵临城下，便贴了告示要为我寻几个会手脚功夫的婢女。这不，就是这个了。”

颜怀慎一愣，模模糊糊有了点印象。颜怀慎是文举出身，虽说只会一点射艺皮毛，于武功身法之道完全称得上是外行，但平日里看宇文获操练士卒看得多了，也能凭直觉看出这女子是个武艺高强的。他迟疑了一下，试探着看向妻子：“眼下正值用人之际，昨日商议了要做好主动出击的准备，城防也不能撂下。严公同济之这两日要择一批骁勇善战之士补缺，我看这位女郎实在是个得用之才，还望娘子割爱。”

郭夫人没想到今日还有这么一遭，但她素来通情达理，连宇文获这种很是看不上颜怀慎行事的莽撞人都会恭恭敬敬地尊称她一声“嫂夫人”，堪称颜怀慎的贤内助。她也不多言，直接将那女子喊到面前来问她：“百姓苦南蛮久矣。郎君有意提拔你去军中效力，不知你可愿意？我知道你是个苦命的孩子，若有为难之处，但说无妨。郎君只是觉得你颇有将才，不忍明珠蒙尘，你若实在不愿，便是依旧跟着我做个贴身武婢也使得。”

那女子抬头欲言，郭夫人按了按她的手臂：“不急，你慢慢斟酌。”趁着那女子垂眸思索的时候，颜怀慎不动声色地仔细打量了她一番：身长约七尺，即便在儿郎中也不吃亏；脊背挺拔，掩在衣袍中的四肢蓄力勃发，看得出是常年习武；着一身木兰色箭袖胡服，虽然洗得有些发白了，但干干净净没有补丁；面容清矍，难得的是气质卓然，不像是一般的习武之人，应当还读过不少书。

这倒是令颜怀慎有些意外了。普通人家的小娘子读书识字已是罕见，这女郎还另有功夫傍身，通身的气派也不像是白屋寒门能养出来的，显见其家世应当不错；可怪就怪在如若家世不低，不该沦落至孤身跑来节度使府上给后院主母做武婢。

颜怀慎正思量着，就见那女子利落地跪在地上给妻子行叩首礼，复又起身转向自己，叉手作礼一揖到地：“属下高仪，见过节度使。”

她抬起头，不躲不闪地看过来，颜怀慎这才真正看清她的样貌。虽略有些女生男相却并不违和，双目迥然有神，眉峰较剑眉稍平，流露出几分英气。较之寻常女郎更添三分俊朗，较之儿郎又少了几分刚毅。

高仪却忽然迟疑了起来，踌躇着看向郭夫人：“儿此去不知春秋几何。城中混乱，娘子这处皆是妇孺，危急时如护院不能及时赶来，恐酿成大祸。女郎习武者寡而儿郎者众，募兵易得，武婢难求。若寻不到合适的婢子，儿便不去了，只在此处守着娘子。”

郭夫人失笑：“还是个心眼实的呢。你且放心去罢，二月里贴出去告示的时候，来了好些个女郎，个顶个的威猛。实在是你功夫最好，才招了你入府。”虽是笑言，却也被高仪一片赤诚所感。颜怀慎满目赞许：“是个好孩子，知礼，知恩，明仪，明理。不错，不错，很不错。”说着他亦向妻子叉手行礼：“也替济之与这孩子谢过娘子。多谢娘子割爱，实乃怀慎之幸，济之之幸，成都府之幸。”

郭夫人被丈夫如此郑重其事的道谢说得面色微红，连忙还礼不迭；又见丈夫对高仪连说三个“不错”，显然是赏识非凡，知道待高仪入了军中必得重用，便暗暗替高仪欢喜。她上前将高仪磨出厚茧的双手握住反复摩挲：“我不如你。我原想着你跟了我就能饱食暖衣，不用再颠沛流离吃那么多苦头。却从未想过你来我身边是为生计所迫，或许并不甘于偏安此间一隅。”说着轻轻抚了抚高仪经年风吹日晒后不复细腻的面庞：“你有鸿鹄之志，无论是为了立身扬名，还是为了海晏河清，我都不拦你。只是你在战场上奋勇杀敌的时候，盼还能记得有人在此处为你牵肠挂肚，不是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