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饮酒
暮色四合,归雁挽歌。
滕山最适合观赏夕阳的地方,是一间古朴酒肆,四面木窗大开,小楼外伸几层亭台楼阁,是上三宫明示的休闲之处。
酒肆老板是个眉目风情的女人。每日风姿绰约地掀起帜布,那上面用毫笔,洋洋洒洒挥成“就暮酒”三个洒脱意气的大字。
——虽然真的很丑,像猫爬字。
一楼大堂的讨论声,传入空中阁正品酒的江绾耳中。
“老板——二两清酒!”
“是真真离谱,怎么就挂出了无通宗的宗印?那可是历代宗主的信物啊!”
“我听宗内传信,说是已有数方势力得此消息匆匆赶来,叫我们小心行事。总该还是在上三宫里,应当闹不出什么。”
“要我说,无通宗虽名声还在,却也衰败太久。难听点讲,无非就是个空壳子花架子,哪那么多人抢。”
“天君一向站得高。我等自不必忧心。”
“说起来,学宫印是什么?我似乎听闻,今日有位江姑娘,是持的学宫印上山?”
“我知道我来说!据说从前几位大能游历四方界,用灵气点化万物结印,有缘分且有实力者便可取印,凭此上三宫。”
“我也听说过!不过一直都是以为是瞎编的,没想到还真有,当真大开眼界!”
“所以,那位江姑娘……果然不是常人吧?”
江绾听见自己名字,神色未变。
倒是桌对面的酒肆老板替她添酒:“想当年那些人为求仙祖真名实姓可是悬赏了不少好东西。哎呀,可真后悔没去掺和一脚。”
“跟那些比起来,向老板亲自上酒,才真是殊荣。”江绾一饮而尽。
向朝心疼不已:“慢点喝,好酒要品!你这么喝能尝出什么味儿?”
江绾无所谓地笑。
向朝是为数不多知晓五百年前江绾只是去找地儿睡觉的人。
重逢难得。只是江绾不言,向朝也是个话少的主,就慵懒地倚在空中阁,惯常看着夕阳。
五百年,成千上万次,这人也不嫌腻过。
“岑天怎么讲的?”向朝忽然想起什么,柳眉一挑,饶有兴趣地问。
江绾试着向朝说的那般慢慢品酒,一会被刺激的味道呛到。
她蹙眉道:“你这酒太辣了,怎么卖出去的……他还能怎么说,那一板一眼无心无情的木头你又不是不知道。”
“不让我去见师尊,还要我先去将无通宗宗印拿了……说是放什么长线钓什么大鱼。我的话本子他也说没看见。”
向朝抿了小口的酒,兀自笑眯了眼:“这可是仙家里卖得最好的就暮酒。是你不懂呢。”
几百年不见,岑天居然还在跟自家小师妹聊着凡间的话本子。也不知道到底谁是木头。
想到天君道貌岸然之下的小心思,向朝更乐于想见他吃瘪的模样。
“更何况夫子——”
江绾摇晃着酒杯,老人苍白的面容仿佛映照在荡漾的酒水间。
哪知向朝只撇了撇嘴:“啊,夫子。你大可不必操心他,不如担心担心自己。”
江绾:?
没等向朝解释,她自顾自添完酒,看完夕阳,无意识地捻着袖锦,脑中预演了许多遍,才状若随意地要问:“你知道,那位——”
在对上江绾那双眸子时,她竟然难得生起一丝紧张。
——大堂的门,就是在这时毫无眼力见地被踹开的。
谢厌一脚还悬停空中,轻笑道:“据说这就是上三宫最好的酒馆了?怎么业都的路边摊感觉都比这里酒气浓郁呢?”
大堂一时安静。颇有风雨欲来的架势。
而江绾面前这位,正被针对的酒肆老板,肉眼可见地低气压了下来。
仍旧还是笑眯眯的样子,像真的很无奈地发愁:“怎么办呢,有人来踢馆了。江绾,仙祖大人,你帮我对付对付?”
江绾深谙她的狐狸尾巴:“我才不趟浑水。岑天要我越低调越好。”
“所以呀,你就是太听话,太乖了。”向朝恨铁不成钢地一点她的额头,看她很久后,又笑,“不过这样也挺好的。”
她取走江绾的酒盏,袅袅娉娉地下阁楼,声音从远处飘来:“酒喝不惯不必强求,很多事也强求不来的。”
连热衷找乐子的向朝都能这样曲里八拐地安慰人了。
还真难得一见啊。
江绾的酒剩半杯,迎着残阳和些许星光的影子,她仿佛见到了一只青鸟,高傲地挥舞自己的羽翎。
兴许是醉了。
果然不该喝酒。江绾想。
她仰头眨眨眼,再使劲看,那青鸟漂亮的羽毛渐渐汇成一位好看的青衣公子,抱着长剑,正蹙眉俯视着她。
好酒浪费实在可惜。这人也长得实在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