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器
晶莹积雪,瑶枝琼落,邵玖以为刘瑜会做些什么的,可他什么都没做,只是将人抱上榻,安稳睡在身侧,将人搂得紧紧的,邵玖摸不清刘瑜的心思,索性也睡了过去。
只是睡的并不安稳,邵玖本就多梦,这一夜光怪陆离,尽全都是入北朝以后所经历的种种,醒来时,天还未亮,只是窗棂上透着一层雪光,邵玖以为自己睡了很久,正要起身,却发现刘瑜的手还将自己搂着。
邵玖见刘瑜闭着眼睛,呼吸均匀,便以为人必然是熟睡了,她睡在里侧,不好将人推醒,只好蹑手蹑脚地打算将刘瑜的手拨开。
不想刚翻个身,就听见了刘瑜的话:
“这会儿不过才四更,你素来睡眠浅,还是再躺会,养会神,至于宣文君的事情,不急于一时。”
邵玖微怔,侧过头看向了刘瑜,刘瑜仍旧闭着眼睛,看不出苏醒的模样,但邵玖确定刘瑜刚刚说的不是梦话,她又躺了回去,背对着刘瑜,将被子拢紧。
“陛下还没谁吗?”
许是心中有愧,邵玖嗫嚅着声音小声问道,她没想到刘瑜还醒着,平日刘瑜的睡眠是极好的,常常是一夜天明,第二日精神抖擞。
邵玖从来没想过会有事情可以搅乱刘瑜的心思,他面对政变的冷静自持,面对敌人的杀伐果决,他的个从杀戮和阴谋中成长起来的君王,他并不懦弱。
无论邵玖是否愿意承认,刘瑜的确给了她很多偏爱,这份偏爱不只限于绫罗绸缎、金银珠宝的赏赐,还在于刘瑜给了她其他人说没有的在意。
或许一开始,刘瑜的确只当邵玖是一件精美的瓷器,貌美可以悦目,多病让人怜惜,在这群芳荟萃的后宫,这样的女人虽然稀有,却也不算难得。
刘瑜并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时候开始在意这件瓷器的喜怒哀乐的,为了讨得美人欢心,他从不吝惜珍宝,可珍宝不过是男人讨女人欢心最寻常的手段,却不是最独一无二的爱打动人心的。
刘瑜会策划一些小心思,会单独带着人在休沐的时候去郊外骑马,会在春天的时候亲手为美人扎风筝,即使这风筝不堪入目,会亲手做女人喜欢吃的糕点。
女人也会回应男人,端午时送亲手编织的五彩绳,会在七夕时送男人绣着龙凤呈祥的香囊,也会在男人乏累时,为其送上美味的糕点……
女人所做的一切在男人眼中是独一无二的,只是他没注意到,女人所做的和后宫诸人所做的并没有什么不同,他以为女人是在回应他的感情。
刘瑜想不明白,三年来,邵玖为他亲手绣过香囊,香囊是定情之物,他不明白,若是三年来,她不曾动心,为何又要送自己有情之物。
哪怕当初亲耳听到邵玖说自己另有爱慕之人,刘瑜也是坚信邵玖对自己是有情意在的,哪怕今日沈旭初出现在自己面前,刘瑜仍然坚信,邵玖对自己是有情的。
这三四年日夜相处,总该是有那么一二分真心在的。
刘瑜想着或许一开始是虚情假意,是献媚讨好,那后来了?若真是没有真心,又何必要在宫中创办典学呢?又何必以身犯险,要帮助自己诛杀梁琛呢?又何必在当日刘沅作乱时,为自己说话呢?
刘瑜想不明白,邵玖所做的这些事情,即使是后宫之中那些真心爱慕自己的女人都未必会做的,他相信这后宫诸妃,大多是爱慕自己的,可有几人会真的做到爱他胜过爱自己。
邵玖所做的这一切,没有哪一件事是对她自身有多少好处的,若非真心爱慕自己,刘瑜想着,这时候恐怕没人会这么傻吧。
他不相信这世上之人会无所求地去做一件事情,可是邵玖所做的事情,于魏国有利,于改革有利,于江山有益,于他刘瑜有利,却唯独对于她自己,这个孤身在北朝的孤女无利。
她明明在北朝过得那样艰难,却还一心为北朝考虑,明明邵玖可以仗着自己的宠爱做太多事情的,她可以结党营私,可以谋求富贵荣华,以她宠妃的地位,她可以做太多谋取私利的事情了。
这后宫妃嫔,无论品阶大小,是否受宠,她们都曾凭借着后宫妃嫔的地位为父兄谋取官职,为自己谋取利益,这本是无可厚非的,他也不介意给予她们荣华,给予她们家族荣宠。
可一旦其中有了例外,这例外便显得弥足珍贵。
刘瑜珍惜这份例外,邵玖不在乎位分品阶,他在乎,他愿意给他自己所能给的,他没办法辜负皇后,便给他仅次于皇后的高位;她不在乎奇珍异宝,他便将四海进献的珍宝都赏赐给她;她没有兄弟姐妹在北朝,他就让当朝最得他信任的王蒙做她背后的依靠……
他知道邵玖不在乎这些外物,可他仍旧要给她最好的外物,他要让世人知道,邵玖是他最在乎的人。
这些年,他对邵玖盛宠,不是没人议论上谏,只是他不在乎,他可以充耳不闻,但他不想让邵玖知道关于她的非议,邵玖在他心中的地位,是与众不同的。
为此他不惜顶撞太后,不惜痛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