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家神祭

为何到来，只是深怕他们飞到自己身边，连累自己。他之前从来没想过，现在才惊觉自己豢养( huàn yǎnɡ)乌鸦这个的举动可能会造成多么严重的灾难。崇尚白鹤家神的白家并不喜欢鸟，他们总是不遗余力地驱赶不小心飞入白家的各种鸟类。鸟在白家的传统中是一种不祥之物。而家主公为了捍( hàn )卫白家的威严和吉祥，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四奶奶惊恐地想象着鸟儿堂而皇之地落到自己身上，周围的人惊慌失措地尖叫着散开，祭神的仪式就这样被完全破坏，而家主公将会在震怒之下把这些乌鸦连同自己彻底赶出白家，说不定更可怕，说不定自己会因为和不祥之物产生了联系而遭遇杀身之祸。想到这些情景，四奶奶更恐惧了，呕吐的欲望也越发难以驱散，胃口翻涌着，额头开始冒汗。

一只乌鸦大叫了一声，接着另外两只乌鸦也不甘示弱地大叫起来。他们似乎认出了四奶奶。家主公还是没有动作。不过就在这时，站在神殿门口的巫祝往神殿里头看了一眼，而后一个孩子揉着眼睛，打着呵欠从神殿里走了出来。

他穿着睡了一觉后皱皱巴巴、歪歪斜斜的衣裳，扶着高大的门框，慵懒而灵活地爬过门槛，绕过巨大的香炉，站在台阶的一边，一脸茫然地看着下面跪了一地的人。

乌鸦又叫了一声。他抬起头：“夏，秋，冬？——四奶奶。”

四奶奶屏住( bǐnɡ zhù)呼吸，看着这一幕，直到蝽毫无顾忌地叫出了他擅自给乌鸦们取的名字，以及自己的称呼，才无可挽回地深吸了一口气，迎着家主公终于转过来责备和追问的视线双腿一软地拜倒在地。

听说六夫人曾经有一个绝技，为了在家主公面前乞求怜爱，而时常头疼晕倒。现在，四奶奶也盼着自己能立刻晕倒，不省人事，好度过这艰难而混乱的一刻。

家主公却来不及责备他，只朝蝽怒喝一声：“还不去后面跪下！”

蝽早忘了四奶奶亲口教授给他的拜家神时的规矩，只糊里糊涂地一面张望着这些见过的没见过的人，跟着一个巫祝学徒走到人群后面，跪下。看到了八姨抱着个孩子，他又脆生生地开了口：“八姨？”却被八姨表情严肃地示意了一眼，不得不耐住性子继续乖乖跪着。

这充满了变数的一个时辰已近尾声，四奶奶终于恢复镇定后，只觉得刚出了一阵汗浑身都冷飕飕( lěnɡ sōu sou)的。他壮着胆子抬头去看，乌鸦已经飞走了。

蝽对这一切都感到新鲜，不管是头一天晚上饥肠辘辘( lù lù)却等不到四奶奶时，循着食物的香气不知怎么阴差阳错来到了这个从未来过的地方，还是在那个摆放着无数美食的案台下睡了一夜，还是现在突然看到了这么多人，尤其是自己已经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的八姨。

他没觉得大祸临头，直到一行人离开家神庙时，他亲眼目睹八姨被大夫人——就是看上去最老的那个奶奶给了一耳光。还不等走远，他又被家主公让人叫了回去。

家神庙里，这一次他必须跪着听话。家主公问他许了什么愿，可他听不懂家主公的话，也被怕得答不出话。一个少年学徒在旁边循循( xún xún)善诱，问他：“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蝽：“不知道。”

学徒又问：“那你知道这是谁吗？”他指着前方家神大人的金身塑像。蝽摇头：“不知道。”

学徒又问：“那你是怎么来这儿的？”

蝽：“我一个人顺着墙走，走啊走，就来了。”

看到案台下留下的食物残渣，他们心中明白了七八分，这孩子不是来许愿的，是来吃祭品的。家主公心中虽憎恶( zēnɡ wù)蝽的出身，但看他长得实在俊秀可爱，也忍不住心生喜爱。便问：“过几天你就要去上学堂了，你四奶奶让我给你重新取个名字，你想要新名字吗？”

新名字？有什么用，又不能吃。他现在一心琢磨着能不能把案头那些好吃的带回家。这是他头一晚就开始打的主意。可现在，一切都被打乱了。真讨厌。“不要，我叫蝽。蝽就是臭虫的意思。”

“你喜欢做臭虫吗？”

蝽：“不是做臭虫，我的名字是臭虫的意思。我是喜欢蝽做我的名字。”他觉得家主公有点笨，不仅没有八姨好看，也没有八姨聪明。而且家主公是男人，他不喜欢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