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庙鼓祭
趁着秦阅州还未注意到屋中的动静,白岭烟匆匆关好了门,将要为秦阅州看脉一事直接抛之脑后,便如逃一般回了自己的寝房。夜风穿堂而过,携着丝丝的寒意,却吹不散她满面的绯色。
白岭烟在床榻上呆坐了许久,胸口却还是狂跳如鼓擂。冰封似的内心好像不知从哪里破开一丝裂缝,被封冻数年的一汪春潭慢慢溢出冰面。
她从小到大,见惯了血雨腥风,哪怕身临刀光剑影之中,也从未如此局促过。
翠霜蛇见她一副惊魂未定的奇怪模样,便悄悄爬了出来,用蛇鳞磨蹭着她的手背,试图让白岭烟神魂归位。
略微粗糙的鳞片刮过皮肤,让白岭烟如火烧过的身子稍稍冷却了几分。她深呼吸几口,慢慢回过神来。
方才的情景太过尴尬,也不知秦阅州是否有所察觉,白岭烟胡思乱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结果,索性倒头就睡,逃进梦里。可一闭上眼,黑暗之中便会渐渐浮现出那疤痕密布的背影,和那条纹在脊骨上的蜈蚣。
白岭烟看得匆忙,心中又有些慌张,现在回想起来,也记不太清那究竟是一条靛色蜈蚣,还是一道过深的血瘀。如果说是蜈蚣,又隐约觉得有些不像。毕竟没有哪条蜈蚣会那般身形诡异。
白岭烟暗叹一声,把头埋进被褥中。看来看脉之事,要等到明天了。
可真到了第二日,白岭烟却觉得仍然有些许尴尬,便自我安慰道,等再过一日便好,毕竟拟方寻药非一日之计,也不差这一天两天。
如此,白岭烟便一天拖一天,每日都换着不同的理由说服自己。甚至当秦阅州来寝房门前找她时,她也会故意忍住不出声应答,装作自己不在的样子。待他走远后,才会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
白岭烟也搞不明白,自己为何变得不像自己了。
以前她为人处事向来直截了当,可最近几天,却将看脉这件平常小事一推再推。
不知不觉,白岭烟已躲了足足七日,等她被门外一阵敲锣打鼓声吵醒时,才恍然惊觉,今日已是枫月节的第一天。
枫月节为期七天,是巫山最为隆重的节日,源于早年的巫山弟子对山神的敬畏。
巫山地处西南,本是人烟寥寥,蛇虫横行的蛮荒之地。而早年的巫山弟子也正是本地的蛮族,为了自力更生,便慢慢尝试着驭虫习武,久而久之自成了一方宗门。他们信仰万物有灵,视巫山为一族的依托。
而枫月节也正是在此过程中,从最初的祭神拜祖,慢慢演变为放松玩乐的盛大节日。
天还未亮,巫山上下便紧锣密鼓地筹备了起来。枫月节的第一日,便是遵从之前的习俗,进山祭神。听着一墙之隔外不绝于耳的锣鼓喧嚣声,还未等白岭烟从睡意中缓过神来,一群侍女便敲门而入。
她们有的端着银冠,有的抬着衣裙,将白岭烟围拢在铜镜前,为她描眉画眼,编发更衣。今日要入山庙,可不能有丝毫怠慢。
白岭烟头挽椎髻,上戴银冠,穿上凤纹桶裙,白皙的脖颈与双手上挂满了银饰。待梳妆完毕,看着镜中的华贵美人,侍女们擦了擦额间的细汗,长吁一口气。
日出山头,笙歌四起,巫山弟子皆穿着最为正式的衣服,拍成几列整装待发。
白长鸿走在最前面,身后跟着白氏的五个子女,紧接着便是巫山其他弟子。
白岭烟头戴沉重的华冠,走得极稳极慢。可越走越觉得身后有人在看着自己,但每当她转过头,放眼望去皆是神色肃穆的巫山弟子,倒像是她有些多心了。
浩浩荡荡的长队走了足足半个时辰,才终于走至山庙前。
山庙坐北朝南,依山而建,黄墙灰瓦隐于一片草木之中,已有些古旧。金色的晨光洒落满檐,在石地上映出影子,更衬得庙宇幽静了几分。
白长鸿领着子女踏入庙门,一阵浓郁的檀香扑鼻而来。庙中列拱交构,朱壁花瓦,烛灯轻摇。一座高大神像立于木柱之间,据说此神像是用巫山中一棵完整的百年古木雕刻而成,经久不腐,颇为通灵。只见山神盘腿正坐,神色庄严,双目微垂,于座上俯视着芸芸众生。
供桌之上,放着瓜果米酒,和早已宰好的大黑牛。白长鸿上前一步,虔诚地点香叩拜。紧接着白氏的五位子女依次上香。而其余弟子于庙门外俯首敬拜。
待仪式终了,众人折返回了吊脚楼前的空地,准备鼓祭。
一面铜鼓吊挂在木杆之上,巫山弟子里三层外三层地将铜鼓围在中央。白长鸿站在鼓旁,在周围弟子身上环视一圈后清了清嗓子。
“山岳河渎,皆坤之灵。我巫山白氏承天之道,继地之利,无惧瘴毒,无惧虫兽。山河万变,都朝更迭,皆是无常。而我巫山白氏得神之佑,定当长立久安,百世不败!”
白长鸿的声音铿锵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回响在每个巫山弟子的心中。他说罢敛起衣袖,在鼓前点燃火盆,意为醒鼓。随着鼓手敲下第一棒,浑沉的鼓声响起,鼓祭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