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庙鼓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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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山弟子一边吹奏芦笙,一边围着铜鼓边走边舞。银坠轻碰,彩裙翻飞,众人脚步轻快,笑容满面,将平日的疲惫悉数卸下,尽情享受当下的惬意。碧空如洗,日照流云,悠扬的笙歌伴着隆隆鼓音于山间回荡。
平日里只闻得刀声与风声的巫山,难得如此热闹。
白岭烟趁着鼓乐齐鸣,人声鼎沸时,悄然从人群里躲开,回到了吊脚楼中。
清风拂面,吹得银饰叮当作响。她倚栏而坐,看着楼下载歌载舞的巫山弟子,一会儿似含苞待放,拢聚一团,一会儿又如山花盛开,踏乐而散,他们纵情高歌好不快活。而白岭烟却如独身天外,不在此间一般,于一片人烟喧嚣中默然离场,隐身在寂静之中。
枫月节对他人而言,是一年一度的欢庆之日。可对她而言,却不是。
白岭烟最后一次完整地参加枫月节,还是在幼时。她提溜着拖到地上的长裙,头上压着如山似的银冠,胆颤心惊地跟在父亲身后,去山庙祭神。
她一路小心谨慎,生怕银冠掉在地上徒惹事端。好不容易一步一步挪到了山庙,可就在她准备躬身跪拜时,沉重的银冠忽然坠下,带着她往前扑去。白岭烟顿时一阵惊慌,只想赶快抓着什么稳住身子,小手一揽却把供桌上的贡品打翻在地。
那一刻,她甚至不敢抬头看一眼白长鸿的脸色,只是哆哆嗦嗦地想要去捡地上那些盘子碎片,试图弥补过错。但最后却被直接拉出了山庙,带回吊脚楼等候惩处。
白岭烟跪在屋中,比起痛得近乎没了知觉的膝盖,和满手的碎渣子,她更担心父亲会如何处置自己的不敬之罪。
一直到月上枝头,白长鸿才现身眼前。还没等她把在心中排练了好几十遍的认错之辞道出,白长鸿便大手一挥,将白岭烟丢进了黑屋之中,三天三夜不给水与粮食。
自那之后,除了第一日的祭神,白岭烟便再也没有参加过枫月节。
……
空地之上,人们吹笙打鼓,正舞得热闹。白岭烟不动声色地盯了许久,随后起身回了寝房。
关上屋门,将喧闹隔绝,白岭烟方才觉得轻松了一些。
她坐在铜镜前,疲惫地摘下沉重的银冠和一身银饰,刚准备小憩半刻,便听到一阵敲门声。
“主人。”秦阅州的声音响在门外,“您在吗?”
白岭烟心中一怔,刚准备停下手头动作装作消失,可纠结了片刻,还是闷声应道:“我在,进来吧。”
秦阅州推门而入。透过铜镜,白岭烟见他一身青白长衣,头上围着锦布,布与发之间插着一片尾羽,相比平时更多了几分雅正。
白岭烟撑起额头,声音不自觉地沉了下去:“有什么事吗?”
“我听说,前几日是主人帮我拿来了衣服。我还没来得及道谢。”
白岭烟听此,浑身不由一僵。
“小事而已,不必在意。”
秦阅州顿了顿,好像想到了什么,又道:“对了主人,那天您来的时候……”
“啊!”还不等秦阅州说完,白岭烟猛然一拍桌子,将他直接打断,“我突然想起来有件要事!”
秦阅州歪了歪头,眸间闪过一丝疑惑:“是何要事?”
白岭烟如释重负般呼出一口气,随后指了指桌子:“你把手放在这儿。”
秦阅州快步走上前来,乖乖地把手搁在桌上。白岭烟收拢心神,刚准备把脉时,却瞧见秦阅州手心上一道细长的疤痕。
那疤痕起于小指指端,终于拇指大鱼际,将生命线从中隔绝,几乎贯穿手掌。
“你手上的伤……”
白岭烟刚准备发问,秦阅州却伸手将那道疤痕挡住。
“之前练功的时候无意伤到了而已。”秦阅州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温声道:“主人,要事为先。”
白岭烟看了一眼他神色无异,便也不再多问,轻轻将三指搭在秦阅州的寸口上。沉声静气,慢慢感受从指下传来的搏动。
白岭烟诊了许久,却越来越觉得奇怪。秦阅州的脉象诡异非常,明明他的面色自然明润,可脉象却沉细迟缓,如屋漏残滴,溅起无力,好似临死之人的脉象一般。
尤其是在脾脉与心脉的位置,几乎感受不到脉搏跳动。
脾主思,心主神。如此看来噬心蛊已深入秦阅州的血脉脏腑之中,非平常之方可解。
白岭烟在心中暗叹一声,解蛊并非易事,若要复归心魂,看来需下猛药了。
“好了。”白岭烟收回了手,“我准备休息一会儿。难得节日,你快下去吧。”
可秦阅州却顿在原地,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白岭烟见他迟迟不走,不由问道:“怎么了?”
秦阅州犹豫半晌,缓缓开口:“主人,明天风雨桥上的集市,您会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