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树下
“啊?”棍子以为自己听错了,哪有这样的人,既然不罚自己为啥还要费功夫把自己救了再带到跟前,难道白天遇菩萨了不成?
“那……您老人家这是?”
白发老妇人看着眼前这个可怜又可悲的孩子,心中慈悲却一点都不显露在脸上,依旧板着一张严肃的面孔说道:“既不罚你怎么还不能救你?”
“可是我……”棍子想说他不是个好人,不值得救,但又说不出口。
“可是你偷鸡摸狗,欺软怕硬,今个儿抢这个的,明个儿偷那个的,死了才发现善有善报,恶有恶果。”
原来这老太婆真神了,自己心里想的都知道,她大概也是风荷、金能儿那样的仙人?棍子低头不语,心里盘算起小九九,她这么好心,指不定会收留自己,如何不讨好卖乖争取留下来,这偌大的园子肯定有自己的容身之处。
推销自己,什么时候都是最好的时机,棍子叽里咕噜地向白发老妇人表明自己曾经的罪过,着重描述他千不该万不该去厉家村偷钱,“哎呀,真神仙,俺也是不知道啊,要是知道做坏事都被报应,宁愿饿死也不会去偷去抢。那天俺是着了道,偷摸进您家……俺也不知道您那时候正等着那些银子治病呢……您大人有大量,如今又碰见了,咋的也可怜可怜俺,给口饭吃,俺拜您做祖宗都行呐!”
因为怕被报应不去做坏事,棍子的悟性还是太低,白发老妇人并不觉得他的感触有多么深刻,反而撇开话题,自顾自地说起另外一个故事。
炊烟袅袅的村庄里人们平静祥和地生活着,这是明代中期,还算是个富足平安的年代,男可耕,女忙织,老人垂钓孩童嬉闹。一株大梨花树下,几个孩子正在你追我赶,好不快活。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的男孩跑得得意,一不留神被脚下的大树根绊倒摔了个大马趴,哎哟哎哟地叫唤起来,另外两三个年纪稍小的孩子纷纷笑话他。
“王二郎是二郎神,眼睛长在脑门上哈哈哈!”
“真羞,这么大了走路还摔跤!”
……
王二郎气急败坏,还没来得及抹去眼泪,站起来就给绊倒自己的梨花树来了一脚。树干颤动,落花缤纷,他身旁一个穿着蓝布衣服的男孩走上前去拉住他说道:“你自己不小心哪里就冤枉这棵树了,树又不会动,你好生躲着些不就是了。”
一旁的孩子听了都附和道:是啊,就是……
王二郎的脸都在这些弟弟妹妹跟前丢尽了,他指着蓝布衣裳男孩说道:“诶,我说你个狗娃子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说你王二哥哥,看我不打你。”
那个叫做狗娃子的男孩机灵得很,一溜烟就绕到梨花树后,挑衅似地说道:“来呀,来呀,你来抓我呀!”
王二郎不顾下巴颏和手掌上的吃痛,拔腿就追,两个人在树下绕了四五圈,忽然狗娃子一步攀到树干上,三两下在枝头坐稳。王二郎见状也要爬树,可那棵大梨花树好像和他有仇似的,无论他手脚如何用力,都爬不过一人的高度便滑落下来。
围观的孩子陆续被叫回家吃晚饭,王二郎也气鼓鼓地走开,独留狗娃子坐在树梢上。蓝衣白花,纷繁掩映,春日晚风略带暖意,吹动一树的感动。
狗娃的爹三年前得了一场重病,村里的神婆告诉他这是虚病。
“啥是虚病?”狗娃娘和狗娃都不理解。
“那是有债主咯,狗娃爹的冤亲债主找来了,这明白?”神婆擦擦鼻烟壶,喷嚏一声,继续神神叨叨地说道:“不过他的债主也不多是厉害,左右不是来要点钱,再加上狗娃爹前段日子修房子给累着了,这才病得那么重。不碍事,来我这儿烧点值钱,再去村口的梨花树上摘两个梨就着这个符灰一起吃下去就好。”
说罢她皱巴巴的手从怀里掏出一张红色棉布包好的符纸。
母子二人似懂非懂地看着神婆,她是这一带远近闻名的巫师,大到生孩子小到咳嗽,谁家有个灾病的都爱来找她,大多数时候还都奏效,论及润金不过一篮子鸡蛋、两条腊肉或者一小袋米罢了。
按着神婆的意思,狗娃轻巧地爬上大梨树,摘下两个梨子放在兜里,临走前他还朝梨树鞠了一躬:梨树梨树,保佑爹爹早日康复。
神婆这次也灵验了,狗娃爹半个月后又是一条活蹦乱跳的好汉,下地干活上房揭瓦不在话下。
至此,狗娃和村口的梨树成了好朋友,有事没事就来这里说小话:被哥哥欺负啦,又挨娘骂了,衣服破了想要一件新的,羡慕后屋刘家孩子去镇上读书……梨树默默听着,孩子叽叽喳喳地说着。
狗娃不知道,他的絮絮叨叨都被梨树记在心里,这可是一棵有灵识的树,这个秘密只有村里的神婆知晓。
“阿梨,他刚才踢痛你了哇?”
树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狗娃子觉得它此时很安逸,于是自言自语道:“不痛就好。”
岁月随风轻描淡写地绘出吹散春天的绿,卷来夏日的烈阳,这一年处暑,发洪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