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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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长,请问你上下何称?”
“……周圣。”
“宋勉宋道长的伤势如何?”
“呃……”周圣瞥一眼石门,只得说,“已经好了七八成了,无甚大碍,无甚大碍!”
唐沅“嗯”了一声,点头不语。周圣见唐沅谈吐闲雅,倚在枕头上娇怯怯,弱不胜衣的模样,和斗剑时的冷峻简直判若两人,忍不住问:
“唐小姐,你究竟为什么和宋师兄发生龃龉?”
“因为他不分青红皂白,喊我是‘全性妖女’,提剑上来就砍,难道我站在那里等他砍吗?”
周圣和张之维大感意外,宋勉是个弥勒佛一样的人物,从不动气,怎么会这样暴躁?
石门终于开口:
“你骂他是土豆道士,贼秃,人家怎么能忍?”
“……”
张之维低头瞧一眼唐沅,约略了解了一点唐沅在跟自己相遇前无法无天的样子。
周圣捂着脸,心想师伯您也没必要这么直接地说出来,让他回武当以后怎么直视宋勉师兄哟——但这个外号也太贴切……好刻薄,可是好贴切!
石门又问:
“你一直在参详怎么破我的‘夺命连环三剑’,是么?”
“是不是,有什么要紧?你的剑法了不起,别人破不得?”
“你的想法是对的,这一招确实要从险中破。”石门转过脸,似乎微微一笑,“其实你先前本可以避开,而不是引我用这一招,硬碰硬。须知揣而锐之,不可长保。舍己从人,才能我顺人背。你还要修炼,不只是理顺剑路,更要紧的是修武德,磨练心性,才能体会静中之动的境界。”
唐沅喉头微微一动,垂下眼,心中思量着他这番话。默然半晌,突然抬头问:
“你要怎么处置我?”
她之前话里话外满是尖刺,也就是石门涵养好,一点不动气,否则绝不能善了。此时语气突然软下来,似乎是收敛了锐气,心悦诚服一般。石门却没有立刻开口,沉吟片刻:
“碧眼狐狸的事,从此便不要提了。你从家里跑出来,令尊并未声张,只是托人暗中查找。倘若你暂时——暂时仍不想回去,可随我们回武当山待一阵子。你对武当剑法许多精微奥妙之处,尚未领略。你需要良师的调教,重理剑法。”
石门的提议大出众人意料之外。张之维愕然,周圣更是瞠目结舌,且不说武当山收不收女徒,以及男师女徒有伤男女大防,石门的言下之意是他要收唐沅入门——张之维只知石门是武当修为高深的剑侠,但周圣知道石门道人除了早年代师授艺两年之外,不曾收一个弟子,皆是由于他眼光太高,周圣这一批师兄弟中只有宋勉稍可入目,不料被唐沅打败。石门怕不是那时已经相中了唐沅的天分,因此有意地容让试探,想让唐沅心甘情愿地服他。
唐沅也是一怔,一双点漆般的明眸钉在石门脸上,半晌,她冷笑一声:
“原来如此。你也是用碧眼狐狸吊我上钩呢!”
石门当时已把碧眼狐狸打倒在地,即刻便能取她性命。以他的剑术,唐沅就是掷出石子也来不及,但他刻意放慢速度,现在想来,就是等着唐沅按捺不住出手救人。
如此看来,则是碧眼狐狸螳螂捕蝉,石门黄雀在后了。石门追杀碧眼狐狸不休,碧眼狐狸自知不敌石门,一定要想方设法地扯上唐沅帮忙。唐沅不出手,石门杀碧眼狐狸了事,唐沅出手,石门自然有办法擒住她,两厢都不吃亏。
张之维也想明白了此中关节,深觉石门表面沉默出世,心机实际上也是很深的。
“我相信碧眼狐狸未能泯灭你的良心。当日在天津,今时在林中,我留一步都是为了见你的本心。你受碧眼狐狸的蛊惑,离家出走,又大闹全性,到现在也该闹够了吧?”石门敛衣正色道,“悬崖勒马,为时非晚。”
这番话入情入理。唐沅离家出走,是为不孝;从碧眼狐狸处偷学武当内功,是为不义,武当若是认真追究,大可以废了她的修为;先入全性,转瞬同他们撕破脸,且杀伤全性数人,又伤了武当的宋勉,碧眼狐狸评“正邪不容”这四个字竟是一点没错。
“这么说来,你愿意大发慈悲,救我脱出苦海,我是应该千恩万谢,结草衔环是吗?”
这话中的讥讽之意听得周圣心头一跳,唐沅不但没露出丝毫被感动的神态,反倒冷冰冰地挑起嘴角,目光如电,这副似嗔含讽的模样真是冷极艳极,虽然她此时手无缚鸡之力,气势上俨然却压了他们一头。她继续说道:
“虽然我不知道你对我有什么误解,不过咱们不妨把话说明白。‘受碧眼狐狸的蛊惑’这话就不对。我是因为在家里待得不高兴,所以才跑出来玩玩,此其一;至于路上我做的这些事,我也懒得解释了。全性的人要报仇,那就让他们报好了,他来杀我,我就杀他,反正你们绝大多数的规矩就是杀人,被杀,无非是有理没理的区别。我现在落在你们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