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娘子 三 （回忆章）

再听到薛娘子的消息时，已是一个月后，官府正式发出公文，薛娘子杀夫是为女报仇，太子殿下念其身世可怜，免去凌迟，但杀人罪名难逃，最终被判斩首。

即便仍是一死，斩首也好过于凌迟，袁清嘉不清楚这其中陶庵都做了些什么，但他知道那必然十分不易。

这段期间，他几乎见不到陶庵，只知道她自那日堂审回府后被孙将军狠狠责罚了一顿，之后的日子每日依旧早出晚归，府里的下人对这位客人的态度也变得有些隐晦不明。

薛娘子行刑之日比预想来得快，听闻是因为过段时日有外邦觐见，故而要早些问斩。

府中当日未轮值的仆役三五成群约好了去看薛娘子砍头，在他们口中，薛娘子这样的青楼女子便是死了也是一具艳尸。

袁清嘉婉拒了仆役们的邀约，当日堂上薛娘子的声声控诉仍记忆犹新，他不忍也不愿去看那样的惨状，待到仆役们满脸兴奋地回来时，却给他讲了桩意料之外但又情理之中的见闻。

恶贯满盈之人当众问斩，为的是震慑旁人，尸首分离之际，血光四溅，场面骇人，一般来说这样的恶人最后会由官府的人收尸，扔到乱葬岗里了事。

但薛娘子斩首后，忽从人群中奔出一素衣女子，手持锦缎，扑身将薛娘子滚落的脑袋接在怀中，浑不在意浓稠的血水四溅。

这素衣女子在城中也小有名气，同薛娘子一样是柳川的官妓，人称月娘，年纪约莫十四五，据传幼时父兄在朝中犯了事，这才流落贱籍，成了官妓。

月娘接到薛娘子的头后转身要走，问斩的府衙大人不满月娘对其漠视的态度，吩咐手下阻拦月娘。

争执之间，忽见陶庵携人抬棺而来，声称自己生前受薛娘子所托为其收尸，府衙大人见是陶庵不敢阻拦，这才让月娘和陶庵带走了薛娘子的尸体。

袁清嘉心头震动，他想起那日她说薛娘子是自己的朋友，恍惚间他似是看到了她在刑场上和官府的人据理力争的样子。

“她好歹住在府里，这样出格的行为，都不知道燕都城中有多少人在看咱们将军府的笑话呢！” 一个仆役撇撇嘴不屑道。

“就是！还和一个□□是朋友，这种话她也说得出口，到底还是个没见识的女人，她要是还念着将军一点好，就该早早搬出去，别糟污了咱们府里的名声！”

袁清嘉皱了皱眉，“陶大人有陛下亲封的功名，身上的军功就是将军也青眼有加，住在府上更是正经的客人，我们做下人的还是少嚼舌根，本分些好！” 说毕甩袖而去。

此事过后，陶庵悄悄搬出了将军府，听见程说是搬去了城外的北庭军营中，明面上是方便处理军中公务，但大家私下都在猜测是受到老太太的施压。

袁清嘉送去北陶庵院中的花都没被带走，他将花一一搬回了自己的小花园里，依旧每日精心照料着。

日子过得平淡缓慢，和薛娘子有关的一切在西海的曲悠国国王亲自率人前来梁国朝见后彻底销声匿迹，但将一切推向高潮的却是另一个消息，陛下同意了曲悠王求娶海宁公主。

袁清嘉对海宁公主并无印象，但在百姓口中，海宁公主号称是梁国第一美人，陛下的掌上明珠，那曲悠王据说正值壮年，也是一表人才，两人很是般配。

在小桃的提醒下，他才隐约想起好像在游神祭那日，是有一位花团锦簇的女子站在陶庵身边，原来那人就是海宁公主。

“皇上既然对公主疼爱有加，又为何要让她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 袁清嘉不解。

小桃愣了愣，支吾道：“想必皇上对那个曲悠王很满意吧……”

袁清嘉不置可否，待到公主出嫁当日，他领着湛儿挤在人群中，为首的曲悠王确实仪表堂堂，公主端坐在华丽的步辇中，层层纱幔令人看不清容颜。

“是陶大人！” 肩上的湛儿忽然指着远处唤道，袁清嘉顺着方向看去，果然见陶庵一身戎装正骑在一匹枣红色的骏马上，在公主马车后率队护卫，她目视着前方，眼神平静而有力量，仿佛周遭一切喧嚣都不存在。

后来袁清嘉听说是海宁公主点名要让陶庵护卫和亲队伍，同行的太子殿下亦很赏识她，他慢慢放下心来，猜想之前薛娘子一事或许并未对陶庵造成太多影响。

送亲的队伍走了很久，一直到入冬，袁清嘉都再未见过陶庵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