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北衙禁军有十卫,之前已调遣六卫禁军南下,还余左右飞骑军和左右神威军在京中待命,皇帝正是要率领这四军南下。
兵部尚书李韬心存疑虑道:“若北衙禁军全部抽调南下,京中兵力未免空虚,皇城和宫城的防护,南衙十六卫必须做到万无一失,不能出现任何疏漏,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请陛下三思。”
“爱卿所言,朕已有斟酌,”皇帝望着舆图道:“陇右发回的军报上说,剑南叛军大约七万有余,剑南南北两道兵共计十万五千人,马共计四万八千八百匹,刘培率军七万谋反,等同于倾巢而出,兵力不容小觑,若要尽快把叛贼拦截剿杀,只能抽调京中更多的兵力与陇右、山南两道协作,至于长安的兵防,朕会尽快与南衙十六卫的将领商议对策。”
南衙十六卫负责防卫长安皇城和大明宫宫城,左右十六卫,共计八名上将军前后出入宜政殿与皇帝商榷皇城四面以及宫城内外的防守问题。
最后一位入殿的是南衙左右卫上将军关竞,皇帝把御案上的半个虎符推给他道:“朕和兵部尚书离京后,整个长安城的安危完全依靠你们南衙十六卫来负责,你是左右卫上将军,朕现在把十六卫的半部兵力交给你。稳妥起见,朕会把剩下半个虎符交由另外一人保管,倘若京中突遇急变,两只虎符合二为一,你们拥有南衙十六卫绝对的兵力调用权。朕的话,你可否明白?”
“臣明白。”关竞曲起半膝,跪领虎符:“臣必不负上命所托。”
关竞告退时天色已晚,大殿前澄净的地砖里沉积夜色,皇后静立其中,裙褶落入一片深水中随风起涟漪,他赶忙走近问安。
皇后抬手免他的礼,关竞退让一旁望着地砖里的浮光掠影,她的那段腰身经过,一只同心结拖着流苏长尾,在一方天地里横渡,游到尽头消失。
追过去看,她的背影已经隐没在殿内,守门太监赵和嗐一声叫他回神:“关将军,御前行走时您得注意一些,那位可是皇后娘娘,将军疯了?怎么能瞎看呢。”
御前不得带刀,进殿时已搜了一遍身,赵和把关竞的刀呈近还给他,叮嘱一句:“关将军慢走。”
关竞也不多做辩解,只提了刀向丹墀下走去。
殿内御容疲倦,还在尽力与军情做周旋,看到皇后前来,面色略有缓和,抬过眼又去翻阅军牒,“安安,你若是承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的意思前来,大可不必与朕浪费口舌,朕不会改变主意。”
“身为皇后,我的确应该劝谏陛下以大局为重。”安隅隔着御案望向他,“但以我个人来讲,陛下决定南下时,开弓已无回头箭,首鼠两端,从来都不是陛下的做派。”
皇帝微怔,离开军牒中的纷扰回望,听她继续说道:“陛下正当春秋万富,胸怀励精图治之大志,当初东宫太子如何了得,都已是过去。目下有人心不服,举旗造反,以至天怒人怨,陛下不会放过这一打破世俗讥谗以证明自己的机会,男儿有志何不带吴钩?陛下若嗜血,那便释放一双铁腕。”
继位后的永裕帝需要某些垂范后世的契机,平复剑南叛乱,是谱写宏图霸业的第一个机遇。没有一个帝王希望战乱发生,而战乱发生时,没有一个合格的帝王会怯懦畏惧。
她对他没有感情,但他的抱负,她懂。这让身居高位的他感到自己并不孤独。
“安安,”皇帝目光穆穆皇皇,“朕不知道该说什么,谢谢你。”
她眼波飐滟,但很快遮起来,垂首默默一笑:“闲言少叙,我先告退。”
皇帝痴望她腰间的同心结轻轻摇摆着离开,战事紧逼,他不能沉醉过久,片刻回过神后,还在回味她的笑意,蜜糖蘸过舌尖的感觉,有回甘。
她竟然对他笑了。
多方谏言均撞壁,唯有成全。
圣驾在灯火寅夜时出发,出征将帅们手持火炬,火光点亮蟾宫。礼部奏响龙蛇鼓肃军容、严军纪,鼓声响彻云霄。
安隅再次将金杯斟满呈送御前。第一杯敬告天地日月,第二杯告慰先祖,皇帝依次将酒水泼洒玉阶前,第三次举杯,誓师陈辞:
“剑南节度使刘培举兵逆反,贪妄之心,有如狼虎。朕今日离宫南下,势必荡平贼寇,使国疆内外相安,以张我大秦国维!”
永裕帝字字发自肺腑,句句碾压鼓声,声震高瓦。待他话落,礼部官员高声唱喝:“止!”
鼓声归于寂静,城门开启,丹墀下的文武百官,王公大臣们齐跪,山呼海啸般高声诵读:“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愿吾皇出师大捷,振旅而归!”
皇帝仰面,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回眸时一身黄金甲焕发的锋芒刺得安隅眼睛发痛。她蹲身接过君王手中空杯,垂眸掩藏心绪。
他探手过来把一只鞶囊系上她腰间,安隅骤然抬眸,皇帝无声一笑,颔首道:“这是南衙十六卫的半个虎符,需要用到时,你知道如何做。”
交接一瞬完成,安隅哽咽,眸中大雾四起。“虎符只能交由最信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