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命里克我
自小就有太监说,我幼时渡过“天花”劫,因为宫里来了不速之客。我也是那时听过傅玄这个名字。
但我没在意。认为我与他井水不犯河水。克我,我不挨他就行了呗。
他是次辅傅恒先生的次子,打小就混在高官贵胄的圈子里。阁臣大学士,二品尚书、三品侍郎,哪个不是他叔叔伯伯?傅老先生亦很栽培这个儿子,傅玄刚从娘胎出来,傅老就带着他把履历刷得漂漂亮亮:没满月一同治黄河水,朝廷褒奖时,倒不至于丧心病狂添上幼儿的名字。后来一岁又在国子监挂个名,在家请了几个翰林开蒙。识字写文都催得早。
十多年前,生母皇太后蒋氏,也就是我皇祖母薨了。因先帝无子,生为表弟的父皇是藩王入京继承大统,只能将蒋太后与已故的父亲王爷合葬于旧王陵。
我父皇不甘心,暗示那会还是都察院佥都御史的傅先生远赴湖广巡视,把事情搞得再复杂些,就说王陵失修,不适合安置太后灵柩,之类云云。
为彰显皇恩,父皇母后特地将傅玄接进宫,做太子学伴。还不是侍书侍读。无异于表示他日后是储君的重臣。殊荣永继。
我皇兄从没那样兴奋。第一次要有朋友。凌晨便爬起床,左右徘徊,眼巴巴望着宫墙之上深蓝的天。他偷偷备了捶丸、蹴鞠、马球、抓几只蛐蛐儿,欲和这个富贵子弟玩乐。
嬷嬷抱着傅玄来时,下着毛毛细雨。四岁的傅玄着一身小小的道袍,带一顶圆帽,瞧见生人,亮晶晶的眼睛一弯,轻轻笑了笑。嬷嬷将他放下地,他便有模有样地作揖行礼,眉清目秀,甚粉妆玉琢。
我母后正怀着皇妹,母爱泛滥。一把搂过他又亲又抱:“好乖乖。”
他没见过这样热情,低下头将脸藏起,缩进母后怀里,伸出两只手臂环住母后的肩颈,搂住她。
我才两岁,牙牙学语,在地上乱爬。看见母后疼爱别的小孩,我再也不是天底下唯一的小公主了。顿时大叫一声,哇哇直哭。宫中姑姑们拿着各种小玩意儿逗我无效,我母后亲自抱起我,指着傅玄道:“是哥哥。”他作揖:“公主殿下。”我盯着他瞧,这人像画里的小娃娃。于是伸出手指戳戳他的脸,他避了避,稍稍退了一步。我感到很受伤,埋在母后怀里接着抽嗒嗒。
母后拍了拍我,笑道:“亲亲儿,被你父皇宠得娇气。你瞧这个哥哥多好。”我“咿呀”怪叫,伸手去勾他,喊着两个音节,“我要,”
他拘紧。以为我要他腰带上的玉珠,边解开他腰间的挂饰,络下一只剔透的珠子,攥在左手递来:“给。”轻轻碰了碰我。
我探出脑袋 “哦哦”叫几声,像夜间唤伴的鸮,伸手够住宝石,一股脑放进了口中。
“不能吃!”
母后忙扼住我的下喉,用手撬开我的嘴:“来人来人!”
没一会,
我被倒吊着,喉舌伸进异物,连连作呕。十分之难受,眼泪鼻涕到处都是,哭着哭着,猫眼石终于呕出来了。他倒紧紧盯住我。
有什么错哩。
我被噎着这事,母后让人瞒着父皇。
可没多久,我便染上天花,近乎夭折。
其实也跟他没多大关系。
他照例住进东宫。皇兄比他年长一些,见了他,涨红脸,连连牵过他的手,拉到文华殿后的主敬殿,妥帖好座位和笔墨纸砚,几个管事太监也不敢怠慢他。
那会儿教皇兄的是两个翰林学士,一个都察院都御史严老,严太傅,都认得傅玄,经常跟他爹串门儿。喊他“小公子”。皇兄字还没认全。学得正是《帝鉴》和《幼学》,看傅玄一副乖乖听课、小学究模样,笑着说:“你年纪比我小,可我要请教你。”小孩傅玄听不懂调侃,应道:“好。”皇兄笑得更开心。待老师们散课,他问傅玄:“你斗过蛐蛐没?”傅玄摇头。“打马球?”他摇头 。“抽陀螺?”摇头。“那你会不会玩儿?”把人问住了。
突然某天,皇兄对他说:“我带着你到御花园玩,去不去。”傅玄思索了会:“不去。”皇兄不乐:“你怎么只会摇头,要应我,说去。”傅玄:“后苑我不该去。”皇兄笑:“那孤命令你陪着孤。”装太子派头。皇兄大伴冯公公也怂恿他:“小公子才四岁,有什么事呢。”
本来是没什么事。臭皇兄带他到御花园逛,看灵植异物,两只白羽孔雀、一只傻羊驼,三只黑兔子,五只肥宫猫,七只八哥画眉鹦鹉鸟。好好地。他便要拐偏去绛雪轩的抱厦瞧瞧我。
我吃饱饱睡香香,皇兄摇起风铃丁零作响,把我弄醒。我傻笑,探他:“我要,我要。”要抓风铃。皇兄笑着跟傅玄说:“这是父皇的心尖宝贝。别瞧她现在乖乖的。可蔫儿坏了。不如她意,就使劲闹。”皇兄还是太早下结论。忘了母后肚子里还有一个,届时她会毫不客气夺取我的圣宠,看皇兄跟看废物似的。
这会儿傅玄有了上次的教训,站得远远的。皇兄招手过来:“你怎么了?”傅玄嗫嚅轻声说:“我怕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