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入松

没多久，皇城里宣扬着一件大事。

国土西北边的月矢将派族女前来和亲，首领没有亲女，族女听说是首领表兄的女儿，嫁的，是陛下十弟兖王的次子。提起此事，政场上估计谈的是邦交，私里女儿家聊的却大不相同。

我出嫁前其实就隐隐听说过，一众王爷的子孙里，谈得上出色的，上过沙场数次的兖王次子算得上其一。而兖王次子，却自有钟情人，是宁国公府的幼女。传言里，此次征战回来，他就要请媒了，却在回来面圣时，被赐了这一场婚。

圣言不能改，这三人又将归何处？

这些女儿家的话，只阿泱、阿澄来时浅浅聊过。却不想今日左泽会提起。

“婚姻邦交虽并不牢靠，但终究对两国有些益处。婚姻如契约，签订了，两国商贸征战都能互利互惠。你这样想。”

“这些，我自然知晓。只是，公府小姐……”

“国公只此一女，求娶之人不会少。”

“可终究坏了女子声名。”

“是。”他无可辩驳，“当初子阵太过鲁莽。”

当初一场马球会，即使谨慎，还是被看见两人前后出了球场旁的园子。一直到今日，两家有任何动向都会联系到对方。

日子难过，男子换娶无人诽，女子讳言不断绝。

到时候最难过的，定是国公小姐和将军新妇。

一日，左泽终于得闲，游庄事成行。

没坐车，出了城门，左泽与我共乘一马，边观景，边说着庄子前事。

“是弱冠前父亲赠我的。其中一个因我奶娘身子不好，便给她和她家里人收管居住，年终所得我们分四成。其他三个是雇人，胡婶的阿妹做总管。”他突然拉了下缰绳，拉直马走的方向，“今日我们先去奶娘处，午后再往另三个去，怎样？”

我应承着，却因贴得太近，心中有所波澜。

走了一阵，见到远处的屋子冒着炊烟。

“正是那里。”他说，“你奔过马吗？”

我略转头，还是看不见他：“可以试试？”

他没应，抖动缰绳，马就立即奔跑起来，风呼呼在耳边刮着，只是越来越快，抓不到支撑。“好…好了！”我想让他停下来。

“很安全，不必担心。”他在我耳边说，没降下来速度，却一只手揽过我的腰，我像抓住浮木的溺水的人，狠手抓住他的胳膊。

奔过一会，他降下来速度：“今日日暖，想必不会冷。”

冷是不冷，只是太快。但在快中，人像飘在风中，第一次觉出自由的味道。乘车始终是圈在一处，骑马似乎能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只要握着缰绳。

“我也想自己骑马试试。”

“好，日后教你。”

看着挺近，终于到那有炊烟的屋子还是过了一阵。我们在屋门口下马，里头就有人迎出来：“大公子来了。”

“阿媪，这是我新妇。”

“少夫人也来了，真好真好……快进来，老头子已经在烧饭了。”

进了屋正见着一位老丈拿着碗筷到桌子边。

我接话：“怪不得，很远便能闻见饭菜香了。”

“贵人们抬举了，快坐，饭菜都烧好了。”老丈说道。

饭桌上谈了许多左泽的幼时趣事，倒是有趣。

食完，我与左泽向他们告辞。阿媪将我拉到一旁：“少夫人，这是我们乡里的习俗，新婚妇随身携着这个，能顺心意。东西粗陋，你莫嫌弃。”

“您的一片心意，我会好好带着。”

是一片纸香包，小小薄薄的，估计是庙里放过的，有种庙中的香灰气。

我和左泽牵着马走在路上，当是消食，农家饭与家里不同，但也别有味道。

到第一个庄子算是叙旧，后面就有些公事公办的意味了。胡家阿妹在另一个庄子等着我们，她向我们报过去年的账，又说了三个庄子接下来的安排。然后左泽向她交接，以后这些便由我来管，每季报账也到府里找少夫人便可。

说完这些公事，也看过了田地，太阳看着要落下去了。

“好了，今日便到这里。”左泽总结。

我们上了马，他悄声说：“再奔一次。”然后揽住我的腰，策动马匹。

不是回去的方向，我问他要去哪，他只说：“到了就知道了。”

马慢下来的时候，我被眼前所见惊震。整个天空都染成了橘红色，斗大的一个圆盘在我眼前，挨着山尖，配上山中翠绿。我没见过这样的景致。

“好看吗？”他耳语。

我已经说不出话了，只能点头。

我们就这样，坐在马上，看着圆盘一点一点沉下去，最后消失在天际，只剩天边丝丝彩云证明它存在过。

“回去了？再晚黑了路不好走。”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