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楼吟

也没忘了他拜托我的事。

前日打听到那县主今日会去一布坊的。

于是我掐算着时辰，也去了那布坊。

我时候掐的很好，到的时候，县主正挑料子。

那老板正拿着匹布侃侃而谈。

县主穿的素，头饰也素，握着杯盏品茶，不太理会那老板的样子。

我走过去：“这布真真好看得紧。”

老板转过来看见我：“这位夫人真真好眼光，这是西域进的料子，汴京最好的纺纱女纺的。”

我在桌子另一旁坐下：“这布虽好，却不大配这位姑娘，实在艳了些，姑娘却更配端庄些的。”我接过阿缨递来的茶，“不若老板再拿些净一些的出来瞧瞧。”

我看老板答应着走了，也察觉县主探寻的目光。

“县主对这些布有兴趣吗？”

她没有说话。

我接着说：“若如此，我也见过一些更好的料子，县主得闲的话，约个时间我从我们光禄寺卿府中拿来给县主看看。”

“你是……左府的新妇？”

我笑笑对她称是，然后看见她的眼光瞬间变得有些朦胧。

“明日我得闲，请夫人巳时赴远山楼宴饮如何？”我见到她眼里说这句话时渐渐重新变得清明。

“甚好。谢过县主了。”

我没想到如此简单就能约到县主，转过脸来却一想，明日正是休沐，心里不由得笑起来，笑完却有些悲戚，这位县主，既情深且聪慧，只是两人缘浅，没有办法的事。

第二日，左泽拉我出门，厅前立着一人，他转过身来，果然，是能让许多女子动心的容貌。

他向我行礼：“齐怡生见过嫂嫂。”

我福了福身：“齐公子。”

“走罢，别让县主久等。”左泽拿了幕篱给我。

马车里，我没有说话，听着他俩的谈论，说朝廷新出的条目，说罢免了许多官员，又说手里的新案子。

我听到这里：“汴京要乱了？”

左泽转头来拉我的手：“不过小打小闹，不至于乱的。”

那边传来笑声：“真羡慕徂松你，家庭美满，夫妇和睦。想来待明年春闱后，我也该将娶妻了，那时若能举案齐眉似你与嫂嫂，也是极大的福分了。”

我看他笑着，没有半分苦味。只听左泽说他有情，现下看来，就算他对县主有情，也并不浓厚。我不太高兴，这人平平骗得女子深情，倒如此毫不在意的模样，竟想着与旁人齐眉举案、相敬如宾。嘉安县主，怕是错付衷情……

那么此行，他为做什么去？满足自己的虚荣心？虽庶子却连县主都为他倾倒？我帮这个忙难道是去递刀的？

算了，且看吧，若他当真去把话说绝，对县主来说，不失为一件好事。

上了远山楼，进了雅阁。

县主坐得端庄，一身明丽，笑得也明丽。

“县主久等了。”左泽和我对她行礼。

她亦回礼，然后紧紧盯着我们身后，却又瞬而转头：“我也不过刚到，快来，午膳食了要紧。”

这顿饭吃得我并不痛快，仿佛身边有颗炸弹等着我吃完就爆炸。

等我和左泽在房间另一边的屏风里坐着的时候，我才终于放松了一些。

屏风外，竟很久没有说话。

我去看，县主端着茶盏，是和我昨日见她一样的姿势，但，又有些不同。

“县主前些日子，何事寻我？”齐怡生开口。

县主放下了杯子：“你何必明知故问。”

“那么，我直说了。此一事，从始至终无任何相助，违逆现世纲常、圣意人心，是一件注定不会成功的事。我也从始至终不明白，县主到底在坚持什么。”声音很冷，我在屏风这边都不由得为县主一颤，不知县主会如何心冷。

“你……大可不必如此，我坚持什么也不与你相干。至于我为什么找你、你今日为什么来，却有另一番说头。”

县主向女使示意，那女使就拿过一个盒子放在桌上。

县主抚着盒盖：“这些东西，你收下了，我，从此也不会纠缠，安安稳稳地做我的世子妃。”

她先头说话中气十足，接着却只喃喃：“也不是没想过遣人给你送来，只是，到底亲手给你才算放心……”

“好，我收下了。”齐怡生说得干脆果决。

县主站起来：“如此，我便走了。”

我在屏风这边，想起昨天，县主朦胧的眼，想来，现下也是被他的态度伤心透了。

然后我听见县主柔软的声音：“齐公子…不打算送送我吗？”声音里，像在笑。

于是我看见齐怡生站起来，施礼：“恭送县主。”然后站直、看着她。

两人，都在静默。

突然，县主向他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