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重山

夜里，我与阿嫂同席。

“说吧，今日有什么话想与我说？”

我拉着她的手：“阿嫂，我好羡慕你。”羡慕你婚前就知阿兄痴醉的心意，羡慕婚后阿兄也未曾更改。

她抚我的头发：“阿鸲，我看左大公子也未必不是与你阿兄一般。”

“不是，阿嫂不是！”我竟有些抽噎，“我今日才彻底想明白，我是戚家之女我要承起我的责任，他是左氏长子，他更加要肩负他家族的责任，与我成亲，不是因为我是我，是因为我是城中最适合他、身份最与他匹配的人，同一个壳子，旁的人他也会应下亲事。因为这样我才对成婚游移不定，我应该做却不是从心底想做。我们成亲的原因是合适，这样的婚姻，又怎能祈求能得到你与阿兄一般的情意？”

“阿鸲，”阿嫂抱住我，“世上千万对夫妻，有千万的相处方法和千万种情意，我和你阿兄是其中一种，你和左公子也会是其中一种，你身处其中，即便有不同之处，未必不觉甜蜜。我想，阿鸲，你与他讲明你想要什么。若行，你便安心，若不行，这婚事，还有余地。”

“阿嫂我怎么说？我已经说了最多许他娶两房妾室，不许他有外室，我还应该怎么说？”

“阿鸲，说你真正想要的。你对他说，我嫁与你，你便一生不许情移，珍爱我，保护我，若如今你做不到，你还可在城中另觅良人，若日后你做不到，我便撕了婚书，重写和离书。”

“可是，我可以向他求承诺，可怎么好开口向他要情？”

阿嫂没面对过的问题，又怎么知道该怎么做？就……就这样吧，即便日后……所幸阿爹也会留一隅给我傍身，我还有娘家可依靠。

我不想纠结这个问题了，只问：“当初阿兄那夜，到底是怎么说的？”

阿兄请阿爹上俞府提亲的前夜，曾经爬墙偷偷潜进过阿嫂的院子，不知说了什么，让阿嫂许了这门亲。

只是，这其中的曲折，阿兄阿嫂从来不曾说过。

阿嫂该是看我今日实是对出嫁惧怕，才勉强松了口：“那夜我在桌边做女红，他突然翻了窗站在我的床前，吓了我一大跳，赶忙起身去找棍棒。看清是他才松了口气。”

俞三小姐到底也不好惹，冷着脸叫戚大公子出去。

戚大公子不为所动，只退半步，弯腰鞠手：“俞小姐，戚砚求娶之意，想来小姐也有所察觉，今夜是来问，小姐心意。”

俞三小姐冷笑：“戚公子若看上这身皮囊，与了公子也未为不可。”

戚砚听出嘲讽：“砚知夜半至小姐闺房不妥，只是距初见小姐半年已去，砚心切，又恐日久生变，若小姐应，明日我父便来提亲。”

没有回音，戚砚继续说：“我母早亡，家中简单，唯小妹与幼弟。我父一生二妻，砚以此证心意，此生仅小姐一人。”然后放了东西在一旁小几。

烛火中，那枚私印泛着光。

俞三小姐心中惊异又动摇，面上依然自持：“给我做什么？”

戚砚低了头：“戚砚决心，尽在此中，还盼小姐收下。”

俞三小姐终究卸下心防：“从小我母无父远，这样的人如果全心相信你，不是什么好事。”

这样的条件，她能长到这么大，是万事靠自己，若真对他人倾尽心绪，当他人承不起时，就是两人的劫难。

戚砚看她的眼睛：“砚能承起小姐的相信。”

又静了好久，终于俞三小姐开口：“我收下，就盼公子能将此句一直铭刻于心。”

戚砚笑，又严肃道：“小姐尽可放心。”

“竟是私印！”阿嫂说完我惊异不已，私印，相当阿兄把一生官途和一身身家都交付，“怪不得阿嫂能许。”

“如今阿嫂还他了吗？”

“还在我小阁里，他用时寻我来取。”

我拉着阿嫂胳膊：“阿嫂可是寻到了一个痴情种，当初阿兄见阿爹和太尉副都尉走得很近，生怕要谈与都尉家小姐的婚事，到阿爹在饭桌上提到小姐两次，他急忙想对策，这才冲动翻了你的窗。”但，不是冲动才身家相与。

阿嫂听完略笑，然后说：“阿鸲，你不好开口，我替你讲明。”

阿爹的话不是虚言，最近汴京城似乎格外动荡，竟接二连三查抄了好几个官员的府宅，汴京的天似乎快要变了，太子自一年前病逝，陛下还未新立，朝堂上看来已有势力在争斗了。

手臂上伤口已经在愈合了，换过几次药，渐渐有结痂的趋势。

左泽便是这时候来的。

他父亲和他一起来家里，来请期。

阿缨跑来对我说，日子定了，二月初八，还有一个半月的日子我能在家里。

我在院子里食不知味。

太阳快下山了，左家的人才离开，阿嫂也这才来我的院子。

她带来一匣子珠钗银链，说是左泽的赔罪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