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天上（2月10号，周一）

夜晚本是黑色，黑暗也理应是静默的。此时此刻黑夜中的暴雪，更是将一切杂音都消除，只剩来自天空的呼啸。风雪之中，一切本来都应该匍匐臣下，以卑微的姿态，渴求着明日太阳的来临。

可一百年前，有人无意中发现，在两端密封的玻璃管中，充打进惰性气体，通电后，会发散出艳丽的光彩。于是，利用惰性气体的光谱特性，鲜艳多姿，五颜六色的灯管被制作出来，和缤纷闪烁的迪斯科球一起，颠覆着黑夜的统治。

在南部剧场的酒会上的我的同事，和宾客，对一墙之隔的外界的黑暗，并无敬畏和恐惧，大家伴随着欢快的舞步，陶醉在色彩的幻影中。文德拉说得不错，这个酒会和平日里的团建不一样，这里要炫目，迷幻，美丽数百万倍。

因为风雪，被交通困住的李晓祺说自己会晚点来。

维克多今日盛装打扮，剪裁合体的暗纹西装上，有印着沙滩海岸图样的口袋巾。我挑眉看他，他扭扭屁股走两下猫步，故作风雅又讨得人欢喜。我问他，“找到了吗。”我心照不宣，知道他在找克里斯蒂，所以这句话里不加客体，维克多也意领神会。

他检视四周，活动了活动肩膀，露出一副跃跃欲试地样子，“还正在找。”

“喂，维克多。”文德拉不见其人，先闻其声，想必是追着维克多来的。他吸了吸嘴巴，看了我一眼。我瘪了瘪气，示意他不要这样刻意。我们两一同向声音传过来的方向望去。

有一股浓郁的香草和杏仁的味道，混合着椰子和檀香木的厚重。香草甜美，如同奶油一样，杏仁苦毒，馥郁背后饱含野性与极端。

文德拉平日里并不会用这样复杂的香水，她常喜欢橘子橙子和果香，是个单纯靓丽的美人儿。今日是怎么了，怎么会用这样妖冶的香味。

正思忖着，文德拉从身后拽出一个人，那人黑裙裹身，红唇艳美，一闪闪发光的腰链从腹部垂下，直到白嫩细腻的脚跟。维克多伸出手来和她打招呼，她神态妩媚。

“你好，我叫莱拉。”我屏住呼吸，仿佛冰雕一样静止在原地，动弹不得。

莱拉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文德拉嬉笑着接着介绍，“莱拉是一位乐队主唱，是这次我们邀请到的二十位艺术家之一。莱拉，这两位都是我们数字化部门的同事，负责工程的维克多，以及负责用户体验的韩瑾。”

她听到介绍后，先斜睨了我一眼，微妙地停了一瞬，只一瞬，然后整张脸转向我，从头到脚缓慢地将我打量了一遍，“韩，什么。”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眼神仿若兵刃，直逼着我，我小声回答，“韩瑾。你好，莱拉，我是雨夜骷髅的粉丝。”

我向她伸出了手，杯子里的酒水晃动。莱拉抬手，先是帮我稳了稳玻璃杯，她唇边的微笑不易觉察，再握了握我的手，道，“谢谢，不客气。”

文德拉拽着莱拉去找别的同事打招呼，在那席黑色长裙的背后，她盘满整个后背的纹身露出来，上面的骷髅和雨夜伴随着涌动的杏仁味的暗香，令人目眩神迷的诱惑下，纹着一行濒临死亡的恐惧。

维克多弯着腰对我说，“韩瑾你过来看一下，那个是不是克里斯蒂。”

我还在眺望着被文德拉带到远处的莱拉，她优雅自然地同其他人攀谈，偶有笑颜，作为在场的艺术家之一，并没有夸张的人群拥簇在她旁边，但可以看得出来，她有着让所有人瞩目的魔力。

陪着维克多去向克里斯蒂打招呼，她衣着简单，耳上戴着贝壳样的装饰，清新不俗。“嘿，好久不见。”维克多说完这句话后，克里斯蒂愣了一下。

“上个月底，我们之前在做网站的调研的时候，在高速路加油站那里见过，还记得吗？”克里斯蒂愣了一下，笑着说，“当然记得，你今天看起来很不一样。你们的调研进展得怎么样。”

“还不错。”听到这个评价，维克多知道自己的精心打扮有了作用，言笑晏晏，很明显被克里斯蒂勾了魂去。

他已经将自己的底牌全盘托出，家世，爱好，工作上的志向和未来几年的目标，试图想要吸引克里斯蒂。而我在一旁三心二意地听着，还在揣摩莱拉刚刚的话有没有其他意思。

突然，我又闻到了那股香草与杏仁的味道，她在附近吗。我转头一看，莱拉紧挨着站在我的斜后方。

对我的注目，她并不回应，像是举杯庆祝一般，在维克多和克里斯蒂的中间拿起一个三明治，悬吊在空中，声线嘹亮清脆，“这个是给素食主义的人吃的吗。”

那两人的交谈被莱拉打断，两个人都停下来看她。莱拉瞅了维克多一眼，又转向克里斯蒂，她的问题还在寻找答案。让人惊讶的一幕出现了，那一对处在相谈甚欢的暧昧氛围里的人，一个摇了摇头，另一个点了点头。他们站在观点的两端，一场辩论即将展开。

“这上面放的都是蔬菜和水果，以及植物奶油，并没有动物脂肪。”维克多微笑着说明，他对这个解释应该是有九成把握，顺手指了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