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

医院如常的忙碌拥挤。大雪天不定时洋洋洒洒来一场，路况结冰率直线上升，交警在极力维持车辆秩序的同时，顶大雪拿铁锨除冰。

车祸事故频发，人撞人，车撞人，人撞车，车辆纠纷隔三差五一场。学校为学生安全暂停上课，回校时间另行通知。大大小小商场商铺生意冷清，这样不适宜外出的天气，最适合与家人一起开着空调暖气或取暖炉，热热闹闹聚一起涮个火锅聊会天，外面天寒地冻，室内阖家欢乐。

但这样的时间少之又少。

更多数平日上班起早成习惯，退休无事在家闲不下，裹着棉袄夹个鱼钩砸冰钓鱼，老当益壮冬泳这项目大爷大妈也热衷参与。你就看，大白雪皑皑的冰面一化，三五成群厚棉袄插兜搁岸观赛的都是小年轻，湖边一个个赤膊泳裤做热身的全是头发花白的中老年人。

也是同一天的医院，大早上八点半，标准上班时间，城市道路交通拥挤，公交车私家车挤满了为谋求一家老小生计奔波劳碌的上班族。

而这个时间点，许蔚然已和医护组完成了凌晨四点送来的大出血病人的手术。

手术成功，神经彻底松懈了。

医生护士们一身绿色手术服，又累又困，一副副消毒口罩遮住了半张脸，让人一眼看去不觉将视线上移，仅露出的一双双眼睛写满了疲惫。

他们把病床安稳的推出手术间，交代家属术后注意事项，折身往更衣室清洗身体上班。

换完白大褂出门，更衣室到办公室的一段走廊，许蔚然插兜往前走，可能站久了，腿微微打颤速度也慢许多，她面上冷冷清清的，脑中纷繁复杂的思绪乱糟糟的。

四周空气暖暖慥慥，这适宜的温度，多添了几分倦意。

老师进了门，徒弟几个又递来病历，围站了一圈。许蔚然吃了粒薄荷糖提神醒脑，凉飕飕的吸了气，又掏了把扔在桌子上，各人拿一粒，多余的许蔚然手一捞又塞回口袋了。

几人沉默的剥糖纸吃糖，连平时多话的小春都不太想说话。

一是太累了，张张嘴都累。

二是不太敢，怕说错一句话。

有眼力见的这些天都看的出来许医生和呈医生出事了。这次上班气氛比上次更沉重，由僵局变的死气沉沉。看病上手术倒与平日没两样，也不再刻意保持距离或面色冷漠，该说话说话，该交接工作交接，会互相帮忙也会见面打招呼；可走表不走心。

一到两人独处，是避不可免的闪躲和沉默。

许医生多少有些颓靡，呈医生就有些怔，一种不定场合，旁若无人，闲暇空闲，无所不在的怔。

两个叱咤手术台的人物，得了空，像是被病魔侵了神入了脑折了寿。

无从提起，也没人敢提。

大雪一连下了整整三天，急诊楼内所有医护彻夜不息。

天灾降临的日日夜夜，整座城市长路灯火照耀的大街小巷中，有行人的角落就有交警、武警、消防士兵、医护人员……

无数人避开了人祸，只因更多人死咬牙关坚守岗位，负重前行。

昨晚送来了三起特大连环车祸，许蔚然这组和呈昱京这组医护轮番上阵，天蒙蒙亮，大雪稍息，病患抢救成功后普外的一众伤者情况稳定，医护人员大大喘了口气。

许蔚然回办公室时，从敞开的手术室门口经过，主刀医生和几名护士毫无形象的躺在地上睡着了。

手术室里空空荡荡的，无影灯光银亮，空气中弥漫厚重的消毒水味和血腥气，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刚刚平息，战士们累了。

许蔚然静静悄悄的退出手术室，一群昏睡的医护中，未见呈昱京。从更衣室出来前，冲洗一身疲倦可猛地一抬头，看见镜子里的自己眼神涣散。

她看了眼时间，意识到自己连熬十多个小时没睡觉了，便回了办公室，倒了杯热水等水凉，走到窗边一手拉起遮光帘，眼不经意往窗外瞥了一眼。

恰是这一眼便移不开了。

窗外，雪花稀稀落落。

天阴沉沉的，街上一片雪水狼藉。积雪未融，融雪结冰，冰渣子被车轱辘压得结结实实，除雪的铁锨一铲，脆生生的冰棱响。

清晨八点，清洁工开始沿街翻找垃圾桶打扫地面，整理城市仪容；交警正在十字路口指挥车辆，除雪铲冰，减少道路伤亡。

红蓝光闪耀的救护车穿梭过便捷通道驶来，身着白色制服的男人跳下急救车，似与雪雾融为一体，隐隐绰绰。

脑中一晃而过了呈昱京。

他身着隔离衣坚守在ICU的背影，陪伴病人度过危机时间的每一分每一秒，一晃而过，却在心底留下斑驳涟漪。

昨夜无数个出事地点，无数个急救电话，无数个医护人员，他坚持着一方阵地，与死神来一场又一场生死的博弈，以人命为棋。

许蔚然回了神，拉过挡光帘，伏趴办公桌上面眯眼假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