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病相怜
说起这事还受许宁森的影响,当时许宁森在厂里上班,很多药厂同事都有捐献想法,他却有顾虑没想清楚迟疑了很多天,那张器官捐献协议偶然间被许蔚然看见了,头脑一热提出也要登记,却没想到被一贯纵容她的许宁森训斥。
“我爸跟医药打了一辈子交道的人,我本以为他会很支持我,当我跟他说了想法后,他居然说我不懂事,做事太冲动,想法也不成熟。”
呈昱京莫名笑了笑:“其实那时候你跟我提了这件事,我跟许叔的想法一样,不想让你头脑一热登记捐献,将来再后悔。”
许蔚然问:“你现在后悔吗?”
呈昱京想了想,摇摇头:“没有。”
“因为知道那些等待器官捐献的病人的煎熬和绝望,总会对他们格外心软,我爸最后登记器官捐献协议时嘴里却告诫我要在脑子清醒冷静时再做决定,但那时谁能想到最后呢?”
许宁森或许在跳楼时头脑已经不清醒了,所有清醒时做的决定已然不作数也不管不顾了,他纵身跃下楼顶摔得粉碎,器官没法用了,生前表示要将遗体捐给医学院做实验的想法也变得不切实际,器官连带遗体摔得七零八落。
呈昱京神色黯了黯,露出个难堪的意味,“明天和意外不知道哪个先来,所以尽量把握当下,人总得往前看啊。”
许蔚然奚落一笑,“可面对血缘至亲的时候,能不能走出来还是未知数。”
他懂,他很懂遭遇痛失至亲的绝望,周梦珂的自杀是他从小到大的梦魇,他有时想,上学时之所以被许蔚然深深吸引,总有点同病相怜的触动。
他没忍住再要开口,手术室门被打开了。谈话被生生打断,捐献中心的同事拎来医用冷藏箱准备储存器官,以便运输。
手术进行,注射肝素抑制全身血凝,阻断大动脉,摘除器官。
此时捐献中心大数据已匹配到对应受体,保证血型相当和配体不冲突的前提下,作为合适的供体,眼角膜捐给一名失明八年的小女孩,两颗肾脏分别捐给两名尿毒症晚期患者,肝脏捐给肺癌患者,心脏捐给晚期原发性心肌病的患者。
这次器官摘除的手术与之前任何一场手术截然不同,放在之前他从来都不愿参与此类手术,他能从病人救活的手术中收获满足,注定也会被失败的经历挫锐气。
手术室里,医护人员比以往要多,但却比以往还要安静。除了必要检查仪器的轻微细响,整场手术如同将术前默哀时间延长,哀伤的气氛在手术间缓缓流动。
“超声心动图检查心脏无破裂。”助手冷不丁开口。
许蔚然点头回应。
另一助手紧跟上:“肝放射性核素扫描检查没不明确的闭合性损伤。这名患者的肝脏适合摘取储存作为供体。”
“心脏没挫伤迹象。”
一切发展都很顺利,从眼角膜到心脏摘取没出现任何意外,当医护轻喘一口气时,摘取肾脏供体的时候,被迎头一击的两眼昏花,死者右腰侧淤血肿胀,肋下缘切口探入显露出肾脏裂痕出血严重。
“这还能用吗?”捐献中心的辅助停下手问他,“右边肾脏完好,要不放弃左侧供肾?”
许蔚然:“等待此次□□救命的供体是两名患者吧?”
医生默认。
脑死亡后全身各项机理都像失去续动力的机器,完全停止运行是或早或晚的事。五脏六腑逐渐遭受不同程度的损害,所以脑死亡后供体摘除器官的时间很有限,需要保证在进入受体身体前保留供体器官活性。
可这次病例特殊,首先跟家属沟通能否同意器官捐献消耗了部分时间,如今供体肾脏又出现意料之中的闭合性损伤。
呈昱京当机立断行肾修补术,最先清理肾周围血块,依据血肿方向寻找破裂口,探查控制裂口出血,清除肾蒂到肾脏整个周围淤血,遂用血管夹控制肾动脉静脉两大血流管道这才稳住情况。
这一期间,所有人的眼睛都在注视着他,看他毫不迟疑控制出血口,动作有条不紊。大有一副挽救这颗肾脏不落空的架势。
果不其然,稍缓片刻,他冷静道:“修补裂伤。”
同组医生目露复杂的看着供体肾脏,那一条几乎横贯整颗器官的挫伤异常刺目,不由质疑道:“这样的肾脏还有必要挽留吗?”
呈昱京手术动作持续,头也不抬说:“修复好就有。”
这说法显然并没让人信服,怀疑声响起:“这是什么回答?”
许蔚然持支持意见:“没错,修复好的确可以做供体肾脏为受体移植。我在国外参加过一次器官移植,当时那名患者车祸更严重,全身器官不同程度受损,最终死于呼吸衰竭。而他的肾脏成功移植到两名尿毒症患者的身体里。”
这番话无疑给众多医护吃了一颗定心丸,纷纷配合呈昱京手术流程。
待肾脂肪囊游离,术野显露出清晰的裂痕和深度,伤口延长至肾盂肾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