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不多时，李存勖到了东隅厅，正厅之中人声鼎沸，时有欢声笑语传出，此时偏厅里有人走了出来，手里端着黑漆茶盘，上托着一套长沙窑粉釉花鸟纹茶具，正迈步款款而来。

这女子李存勖自然认的。

只见她绾着随云髻，其余发丝总揽右肩前用绿碧青丝绳扎住，鬓发上点缀几对点翠珠花，身着墨绿滚银边的曲裾，配一条杏色褶子裙，容长脸，鼻头微微翘起，其端庄大方丝毫不亚于名门闺秀。

李存勖望向她笑道：“倩竹姑娘。”

母婢犹如半个长辈，倩竹是王妃的贴身婢女，其尊贵体面有目共睹。

倩竹微一屈膝，笑面相迎：“殿下回来了，今儿顾小姐到了，通文馆那边的二老爷和夫人也都在堂上。”

李存勖道了声谢，随即走入正厅，入目皆是熟悉的面孔，只有靠右手边第二位姑娘不曾见过，料想应该就是云州那位顾家小姐了。

他只粗略扫了一眼，便向高堂上的四位长辈见礼，首座自然是晋王李克用，须发花白，脸上一道道皱纹如同刀刻般凌厉，不怒自威，自他记事起就没见父王笑过。旁边是他雍容华贵的母妃曹氏，因为素日吃斋念佛所以慈眉善目，即使上了年纪也是一位美妇人。正堂右侧是他叔父李克宁，年轻时也是披荆斩棘、战无不胜的一员悍将，只是这几年渐渐放下了兵刃，身体也大不如从前，目光有些涣散，李克宁左手边是他的夫人、李存勖的叔母秦氏，一身碧色宫装，满头金翠，偏瘦的脸，微挑的眉眼，看人时总是抬着下巴，带着高高在上的审视意味。

右边一溜椅子上依次坐着金梦鸾、顾冰月、刘玉娘、秦妍、蔡轻衣，身后站着各自的丫鬟，五个姑娘皆是娉婷袅娜的美人，更有两个是极其出挑的，桃红李白，映得平日肃穆庄严的东隅亭崇光泛彩。

左边一溜椅子上则是李存礼、李存美、李存熙兄弟几人，个个清贵秀雅、君子端方，如兰似竹。

一众俊男靓女看着令人赏心悦目。

这些少年少女早已站了起来向李存勖问安，双方寒暄几句，李存勖又问了顾冰月，道了路上辛苦，这才在左侧首位落座。

这种场合李克用、李克宁主要是露个面，他们两人在小辈们反倒拘束起来了，受过众人的礼之后便相约去溪园对弈，李克用临走前又嘱咐李存勖道：“你母妃的生辰宴为父便交由你全权负责，几房表亲远道而来，替为父好好招待。”

李存勖连忙站了起来，恭恭敬敬地送两位长者出去，大约过了小半刻钟才回来。

刚一跨进门才发觉里面早已谈笑风生，气氛明显比之前轻松了许多。

秦姜直接招招手，笑容满面道：“阿妍过来，坐姑姑旁边。”

秦妍听话地坐了过去，秦姜搂着她的肩，仔仔细细又打量了她一回，眸露惊羡道：“哎呦，瞧瞧这模样，怪不得起名阿妍，真是人如其名，再长几年怕是提亲的人连哥哥家的铁门槛都要踩平了。”

她说说笑笑，声音盖过了在场的所有人，目光却意有所指地落在了斜对面的李存熙身上，这一看不要紧，秦姜霎时间拧起眉头，她顺着儿子的目光看去，发现他正在全神贯注地打量着一个人，正是云州那个一身病气的顾冰月。

秦姜咳嗽了两声，李存熙这才回过神来，起身走到了秦姜身边，绕到椅子后给她捶背，矮下身来下颌贴在她肩膀上，语调略带撒娇地道：“孩儿新学了一道菜，叫川贝雪梨汤，回去就亲手给母亲大人做好不好？”

秦姜转过脸来，微带嗔怪在他雪嫩的腮上拧了一下，“你呀！还记得母亲？我问你，让你去接你妍妹妹，怎么走到半路就偷懒了？”

她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顾冰月自然也听见了，微一侧目，唇边带过一抹冷笑，继而又跟金梦鸾、蔡轻衣聊天，仿佛并未听见一般。

李存熙连忙跟秦妍赔礼道歉，连连作揖道：“真是对不起，理应我和六哥一起去的，只是从未出过远门，一时间水土不服才在云州耽搁了，妍妹妹千万别怪罪。”

秦妍亦是起身回礼，客客气气道：“熙表哥这说的哪里话，哥哥们同气连枝，谁来都是一样的，阿妍难道会厚此薄彼不成？”

说着，柔情似水的目光悄悄打量了一眼斜对面的李存礼，他依旧一身白衣，神色淡淡，似乎融入不了这阖家欢乐的气氛中去，捻起茶盏，氤氲的水汽温润了他清冷的眉目，似乎才发觉秦妍在看自己，微微一颔首，笑意显得客气而疏离。

这副表情，让秦妍想起了飘忽不定的雪，轻若鸿毛，蕴藏着寒冷，有着凄清而孤独的美丽。也不知是不是先入为主了，她的目光始终停留在他身上，心道：“六表哥，好像背负着许多东西，即便是笑也从未发自内心，不过是曲意逢迎。”

众人聊了许久，多是在相互问候，倩竹穿行在大厅里给众人添茶倒水。

王妃一一问了几个姐妹的年龄，一直带着慈爱的笑意，见顾冰月弱不禁风便多关心了几句，最后留了梦鸾在身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