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李存勖在秦州消磨了数日光阴，少不得要登程上路赶赴晋阳了。

蔡轻衣大概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带了几件衣服首饰，将惯用的毛笔仔细打包了两支，想了想，途中未免无聊，于是又在包袱里塞了一本《诗经》并一本《鬼谷》。

正巧李存勖进来了，听那沉稳的脚步声便知是他。

蔡轻衣回首一笑，往一方关山砚里注水研墨，口头招呼道：“二哥哥随便坐，小妹房间里乱莫要见笑。”

李存勖四下打量了一下，进门左手边有苏绣的山水纱帘，因为是白天纱幔用丝绦系着，竹榻前一架美人屏风引起了他的注意。

竹编屏风共四扇，高四尺余，每一扇薄如蝉翼的绸绢上都工笔描绘了一位美人。

从左往右，第一位美人身量高挑，俊目修眉，手擒双剑，隐隐有龙章凤姿，美则美矣，眼底却带了一股冷肃的杀气。

李存勖微一点头，负手而立，又看向第二幅。

只见那一美人望月而叹，病若西子捧心，有飞燕合德之态，兼花妖月姊之容，眉敛春山愁，眼含秋水忧，看罢多时实在令人揪心。

再看第三幅，李存勖眼前竟是一亮，这一美人又有别于前二者，形容尚小而已见倾世之姿，体态玲珑，翩若惊鸿，矫若游龙，貌比貂蝉，实愧王嫱，真乃，观鱼鱼隐蔽，赏花花自羞。

在此画像前驻足良久李存勖才回过神去观最后一副，唇角已微带笑意。

最末这一美人手握书卷，闲倚凉石，眉眼低垂，似喜似嗔，俨然谢女雪天吟絮，堪若文君当垆卖酒，腹中一股书卷气，自胜却人间无数。

他看屏风这会儿功夫，轻衣早已写完了书信，低声唤来贴身丫鬟乐柚，嘱咐道：“将这个交给门房，若是谢清逸来找我就让阿伯把信给他。”

乐柚答应一声就去了。

交代完重要的事轻衣缓步行至李存勖身边，后者指着二、三两扇屏风问道：“首末我认识，其余两位却不知是谁。”

轻衣却推着他，故作生气道：“二哥哥还不出去？”

李存勖失笑：“你一个小丫头也知道避讳这些了？好，我这就走。”

轻衣又拉住他：“且慢，你不是想知道屏风上的美人是谁嘛？只要你今天还带我出去玩，我就告诉你。”

李存勖一笑：“成交。”

轻衣高兴坏了，急忙拉着他一个个指着：“这个是金家的梦鸾姐姐，那次她来我家被我们几个逼着换了女装。”

“这个是云州的冰月姐姐，她也喜欢作诗填词呢，就是性子比较冷淡。”

“还有还有，这个是阿妍，我们年纪相仿聊的也多一点，阿妍性格很好呢。”

轻衣说到这里语调微微一顿，凝眉仰头看着丰神俊朗的表哥，嘴唇微微嘟起了：“冰月姐被人称作青女素娥，阿妍自幼便有洛妃貂蝉的美誉，你要是见了她们两个，肯定就不喜欢我了。”

李存勖听着这孩子话已经笑了，伸手摸摸小丫头漆黑柔软的发顶：“怎会？先不稽后，况且她们两个是叔父家的亲眷，怎及我与你亲厚呢？”

翌日，二人辞别了蔡老先生启程北上，轻衣少不得聆听了半个时辰的蔡氏家训。

踏破樊笼飞彩凤,顿开铁锁走蛟龙。她这一出门宛如脱缰的小马，真个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了。

已是初春时节，柳丝抽绿桃李含苞，一派万物争春之景，南燕北归，娇滴滴的啼鸣悦耳动听。

“车过绿如褪，风回景物新。”

李存勖听见这句忍不住在马背上回眸，看向早已将半截身子探出车窗的姑娘，笑道：“好个‘绿如褪’，化静为动，只是‘风回景物新’平淡了些。”

蔡轻衣一听就直起了身子，险些撞到了头，哼笑道：“请教二哥哥。”

李存勖因笑道：“路长青屡深。”

蔡轻衣一听连连鼓掌，适才一时不忿全作烟消云散，连声道：“妙极啊！一绿一青暂且不提，这个‘屡’字，难为你怎么想到的！”

李存勖道：“其实为兄更擅长填词，绝句限制过多，反倒以词害意了。”

轻衣抚掌而笑：“若表哥都恐以词害意，那小妹岂不是贻笑大方了？罢了罢了，以后便埋了纸笔，再不敢班门弄斧了。”

一路有说有笑，等行至一小镇，李存勖打发手下人去寻找住宿之地、喂养马匹，自己则跟轻衣缓步进城。

此时暮色渐合，不见人迹，要进城还未进之际，斜刺里突然喊声震天杀出一伙强盗来，个个穷凶极恶之相，手中挥舞着刀剑，看准了李存勖、蔡轻衣二人是富家子弟便要拦路抢劫。

对面独眼贼首呲着焦黄的大板牙，耀武扬威道：“你们逃不出我黑风大王的手掌心！实话告诉你们吧，从早上本大王就注意到你们了，就算准了天黑之前你们一定在这丁香镇落脚，果不出我所料，识相的快把身上的金银财宝交出来！否则咱们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