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雨中华尔兹
哑火了。心中百味杂陈。
只是一时兴起的提议。他为什么,这么干脆?
大雨尽数浇在他身上,可他步履如常,来回搬运砖块。此前,绝对不会有任何一个人将穆存与搬砖联系在一起,光是想象都无从做起。
他们这些出身良好的,聪明的,没有任何人要求他们付出体力的重点中学、重点班学生,在夏季从来都只是坐在空调房里舒坦地读书写作业,外界的风雨或烈阳从来不曾真正打落在他们身上。
可是为什么,他那么坦然地没入水中。
隔着一片汪洋,施秋禾感到如此无能为力。惊惧,惭愧,担忧,甚至还有一丝诡异的感动,全都在胸腔里乱窜。这是她的提议,那么不切实际、想一出是一出,却让穆存成了执行者。
她该作何感想?
砖块在对岸垒好。
穆存朝这边望过来,似乎在计算数量。
大约是够了。穆存俯身,将砖块浸在水中,叠起刚好超过水面的高度。
他一路铺了过来。
砖块们像间距一致的孤岛,坐落在风雨中的汪洋。
终于,码上最后一块砖。浑身湿重的穆存从积水中归来。
等待焦急的施秋禾终于能帮上一点忙,忙不迭将伞迎上去。这伞撑或不撑,已经没有多大意义,穆存身上湿透了,被雨水浸泡的上衣紧贴在他的肩背。
看着眼前的景象,施秋禾难得地失语。她不知道该说谢谢还是道歉,又或是除此之外的什么话语。
但终归是,没有找到恰当的词句。
道路已经铺就。穆存先站上去试了一下,还算稳固。
在穆存的眼神示意下,施秋禾踩上那看起来岌岌可危的落脚点。砖块个数有限,铺出来的这条道路很窄,只够她一个人站。
穆存只能在她后面过去了。
手中的伞有千斤重。施秋禾真想把这不属于自己的伞彻底地展开,越大越好,把淌着雨水的穆存罩个严严实实,自己去淋成落汤鸡也无所谓。可那样,就全然辜负了他的一切好意。
她只能心不安理不得地享用这些落脚处。
然而。
迈出下一步前,施秋禾不由自主地回过头。
这一看,看到浑身湿透的穆存,比她自己淋雨还难受。
所以尽管没有意义,她还是想让穆存少淋点雨。于是,当她跃至第二个落脚点时,准备回身,让随后而来的穆存也多少受一点伞的庇护。可砖块湿滑,施秋禾一个没站稳,身体一偏,几乎要栽进水里——
“扑通”的踩水声。
一只冰凉的手紧紧抓住了她攥着伞柄的左手,帮她恢复了平衡。
站定后,施秋禾向旁看去,穆存刚放下准备护住她的左臂,稍显无奈地提醒道:“小心点。”
他伫立在水中,湿透的鞋再次浸泡在浑浊的积水里。
施秋禾的手不受控制地轻轻颤动。她不知道穆存是否也能感受到自己的这份恐慌与无措,毕竟他的右手没有放开,仍将伞柄与她的手稳稳地包裹住。
“继续,慢慢走。”确认了施秋禾的状态,他垂下眼,将手松开了一点,但并未收回,只是换到手腕位置,将她轻缓地往前带了带。
砖块之上,积水之下。同一把伞里,他们步调一致,互相配合对方,跨越一个又一个落脚点。
有穆存的牵引,她每一步都走得坚实稳当。
雨渐渐收住。
最后一组砖块。
对面已不是掺杂泥沙的雨水,粗糙的地面宛如浅滩露出的礁石。那是到岸的信号。
施秋禾看向穆存。他微微点了点头,像是让她放心地过去。
她深深吐出一口气。
三、二、一。
终于,他们交叠着手,一起向前方的“陆地”跃去、落定,结束了这场狼狈的雨中华尔兹。
抵达屋檐下,施秋禾把伞交还给穆存。书包里除了作业一无所有,她找不到任何有用的物品帮助穆存擦拭雨水。
对方却显然不是很在意,仍像个没事人一样问:“还要继续往前吗?”
如果不是他脸色略带苍白,施秋禾差点都要以为这场大雨对他毫无影响。
穆存现在的模样在心里轻轻碰了一下,有什么没抓住的感受闪电般经过,施秋禾的眼睛蓦地睁大了一点。
原来。
她突然明白了。当自己满不在乎地要趟进水时,穆存那几句话的含义。
大概和她现在的心情是相似的吧。
“这边过去都有遮挡了,倒是你,”她无力又急切地说,“你回去还要走那么长的路,会着凉的,一定记得喝感冒药。”
穆存只是点点头:“我先走了。”
施秋禾在原地望着。他又一个人走上砖块铺设的路,步伐不紧不慢,消失在视野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