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银花露

柳子瑕直到上了天坛，还能感受到阴冷的目光焦灼在他身上。

这事情不过是他随口吩咐，他敢把这些明明白白地显示给吴宽看，也压根没想隐藏些什么，东厂和锦衣卫这些年明里暗里的交锋数不胜数，这次不过是小打小闹，只便宜了那个曹乐湛而已。

他没有打扰任何人，悄无声息地站到皇上身后，贵妃却仿佛感受到了他的存在，微微侧过脸，眼尾轻佻地扫过他，自顾自推了推茶盏，却不看他，只对自己的宫女吩咐道：“我不要这个，给我换碗金银花露来。”

辛夷答应着就想去，柳子瑕却拦了她，亲自去后面用水晶琉璃盏给贵妃斟了，取了提篮放在里头，怕跑了凉气，特意用干净的纱布包住碎冰垫在下面。

赵宜清见是他，才想起来自己刚刚让他干什么去了，随口道：“公主说你刚刚的鼓不错，朕记得库里还有一面虎座鸟架鼓？赏你了，你回头自己拿去吧。”

柳子瑕谢恩。他斟了两碗，一碗是贵妃要的，另一碗自然就是给皇上的。

他今天仍旧浓妆艳抹，涂红描金的眼妆，勾勒出纤长的线条，一抹薄唇是艳艳的胭脂红。

陈曼娘瞧见了，啧啧道：“真是万岁的好奴才，连盏露也要想着，也罢，刚刚万岁赏了你，本宫也随着赏点儿吧。”

她朝着他那头推了推自己那盏金银花露，板着脸道：“拿去喝吧，倒是……”陈曼娘还是没忍住，扑哧一下笑了出来，轻声道，“倒是别嫌弃我的赏轻才是呀！”

柳子瑕退了两步，利落地跪下磕了个头，柔声道：“主子给的，雷霆雨露俱是恩赏，奴婢只有感激涕零的份儿，哪里还会挑三拣四的呢。”

“皇后姐姐，”陈曼娘不理他，却轻轻搭着赵宜清的肩膀，向吴书萱那边探过身去，海棠红织金的大敞袖掩在明黄的龙袍上，她盈盈笑道，“妹妹和皇上可都赏了，姐姐要不要也赏一点？”

“也好。”皇后瞥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柳公公，平淡道，“正值端午，本宫便赏些时令玩意儿吧。”

见她吩咐宫女去拿，陈曼娘这才满意，轻轻踢了柳子瑕一脚叫他起来，又去磨赵宜清要喝他那碗金银花露，还要他喂她。

赵宜清哭笑不得，“你要朕说你什么好？自己的赏出去，非要来抢朕的喝。”

两人闹了一阵，终究还是赵宜清甘拜下风，不仅把金银花露喂了她半盏，还拣了几块荷花酥喂给了她。

此时柳子瑕早就退到了后面，他们说了半天的话，天气暑热，金银花露早就不复刚刚拿出来时的凉意，他却仍珍惜地小口小口的喝着。

他身为东厂厂督，家里库里价值连城的好东西堆的成山成海，有些连皇宫里也难寻，可他看着这碗金银花露的样子，就像是看见了什么琼脂玉浆一样。

但即使他喝的再慢，一小碗也很快见了底，他从后面看着贵妃的背影，不自觉轻轻摩挲着浮雕花纹的碗壁。

一旁的赵宜清叫了水，一边洗手一边对她笑道：“吃了朕的东西，可不许和朕胡闹了，下面这么热闹，错过今天可难得了。”

陈曼娘假意轻叹道：“可不是？谁让我吃了人家的嘴短呢。”

……

而另一边，曹乐湛的头前所未有的大了起来。

他，将门虎子，堂堂都司，以一敌百无所畏惧，手底下三百多彪形大汉都不敢和他呲一呲牙，今天，居然败在了一个小丫头身上！

简直是奇耻大辱！

赵淑嘉依旧兴致勃勃，“表哥！这个我能不能……”

“打住打住！”曹乐湛翻了个白眼，赶紧摆手止住她，“叫什么表哥？你不是我表妹，你是我姑奶奶！”

一过来就问东问西，随便乱摸，看在她才这么一点的份上，他也就算了，不和她一般计较，但这丫头还想去拔他爱马的尾巴毛！这是人干的事吗？要不是他眼疾手快的把她拉住了，呵呵，现在她还想叉腰和他吼？做梦去吧！

赵淑嘉一歪头，直接道：“什么表哥表妹奶奶孙子的，我就问你，本公主要骑马，你带不带我？”

曹乐湛抬手摁了摁眉心，痛苦道：“别问了，问就是不带，不能，不行。”

他的马黑岩极为神骏，是难得的宝马良驹，灵性十足，气性更大的很，除了他以外，别人休想上它的身，他要是敢把这小丫头抱上去，它就敢绝食给他看！这绝对不行！

但赵淑嘉胡搅蛮缠的功力远非常人可及，她眼珠一转，十分理直气壮，道：“你刚刚不是说我是你姑奶奶？孙子骑马带姑奶奶，就算夫子也说不出半个不字来吧？”

曹乐湛可算是知道为什么皇上不愿意教她了！贵妃说她是小麻烦精真的一点都没夸张！

问题是皇上对她是君对臣，父对女，那是双重压制。而他呢？是被公主压制，打不得骂不得，想想他当初十五岁进军营。征服那群大汉也不过是连对十几人立威，面对公主……他能把公主的丫鬟奶娘揍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