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
一触即发的紧绷气氛随着钟知微的话音坠地,骤然间松懈了下来,贺臻收回视线,慢悠悠靠上了圈椅椅背。
钟知微没能好意思说出口的那物件名字,贺臻随意至极脱口而出道:“噢,那些月事布啊,不过,钟家娘子跟我道谢?还是因为这个,这可太稀奇了。”
贺臻话音里的惊叹,在钟知微听来称不上刺耳,因着她被洛浥郡主寻去时的讶然,比贺臻此时言语当中的,有过之而绝无不及。
彼时垂钓殿的亭榭内,零零散散立了数十位仆妇婢子,她们不待钟知微彻底走近,便在她还没反应过来之际,朝着她躬身拜谢。
而钟知微甚至是在稀里糊涂受了她们的礼之后,才听得她家婆母含笑望着她出声:“知微,我拦不住,她们执意要来谢谢你。”
“谢我?”钟知微蹙眉不解,好在李清禾接下来的话才总算是让她听了个明白:“你叫主管抽人做完分派下来的物件,她们用着很好,也怪我,不如你这般心细如尘,没能早些想到这一处的疏漏,这月事布又不值几个钱,却是我们女子不可或缺的物件。”
“我们府里,是早该考虑到这出的,更何况你让贺臻交由主管所改制的那物,比我先前见过的还要精巧,那就更该在府内月月派发了。知微,这件事你办得好,莫说她们谢你,我也该谢你。”
彼时李清禾的温声细语声声夸赞,叫钟知微面上一阵热气蒸腾,其中关窍一想便通,这事她一无所知,而能够借她的名义这般行事的,也只有贺臻一个人。
“阿娘,这事是贺臻他……”钟知微欲把前情道明,但李清禾却连忙以手压唇,叫她收声,“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女人家的事情,便不要提他了。”
仆妇婢子们也随之应和点头,众目睽睽之下,钟知微一张唇舌仿佛被黏住一般,再开不得口说些什么与她无关,是贺臻所为的话了。
但她自垂钓殿回明月轩的这一路上,她却是止不住思绪纷飞心事重重,不单单是因为她这顶了贺臻之功的臊意,更因为,她虽然先前依着贺臻所言,助他做了那核验,可她心底,对此等脏污之事的羞恼涩然实际上是仍存未消的。
她那时说服自己的说辞也是,贺臻这人爱胡来,她随着他罢了,可今日这一遭,却让她如斯怀疑起了自个,她的确不如贺臻那般手巧,可为何她单是想,却也没想过这等事情呢?
钟吾的公主,生来立在神龛上,一该克己复礼,二当泽被天下,便是来了大庸,她也不敢忘掉她的本分。每每灾年冬日里施粥,不仅仅是为了钟家大娘子的美名,还因为能尽她的绵薄之力去助他人,是件发自内心叫她感到欢喜的事情。
在权贵家中不值一提的月事布,于穷苦人家那处便是月月发愁的恼苦,她不会自己骗自己,她早是知道的这一点的,可她却因着这所谓女人家的物什脏污,而一直羞于启齿,掩耳盗铃般装作并不存在这等问题一样,她钟知微何时变成了这样的人?
即便她没有能力去助整个城中的女子,可她身边的女子,她怎么会因为这所谓的廉耻之心,忽视她们至此,甚至到最后还要贺臻借她的名号来办这事,这怎么能不叫钟知微心绪复杂?
而见着贺臻后,她这杂思无数,也只能化作干瘪的谢谢两个字。
贺臻说她向他道谢稀奇,当然稀奇,她也从未设想过,有朝一日她要这般同贺臻道谢:“不单是我谢你,府内的其他女眷,她们今日表面上谢的是我,内里谢的其实合该是你。”
钟知微目光沉沉,她的郑重出言,叫贺臻接连瞟了她好几眼:“倒也不必如此,我不过是研究完之后,顺手为之把我研究出来的东西推出去罢了,我可当不起你们这谢,那多没意思。”
“要谢,照那玩意的造价,我们全家上下都该谢的是我阿娘才对。你应该有所耳闻,她可不是一般的有钱,她是极为有钱,相当有钱,多亏了她有钱,我们贺府才能这般奢靡度日呢!”贺臻边开画卷,边轻描淡写将功劳推到了洛浥郡主身上。
钟知微自然清楚,贺臻所言不虚,可他毕竟才是正经推动了这档子事的人,钟知微走近他身侧,还欲说些什么,一低头,却见他面前所展开着的那两幅画卷,格外似曾相识。
一幅仕女图,一幅画鸟图,下方不偏不倚印着棠溪二字,恰是出于她之手的那两幅画,可这两幅画,他不是没看上吗?怎么今日又给拿出来了?
钟知微原先接着还想说的内容,在这突然出现的两幅画的打搅下,已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她凝着贺臻的侧脸,眼底疑窦渐生。
而身旁的贺臻偏头见她望画卷上瞧,嘴角微微上扬,把画卷展得更开,他不知怎的分外兴致高涨,但他慢悠悠说出的话却叫钟知微瞬间心头火起:“这两幅画,我要把它们裱起来,挂出去作为反面例子,好警示其他画师。”
钟知微不敢置信,她呆愣着重复了一遍贺臻所说的内容:“反面例子,警示其他画师?!”
“贺臻,你没弄错吧?!”钟知微毫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