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
雨丝裹挟着悲意,无处溯源,天地间好似下了一场纷纷扬扬的雪。
黄析死了,口齿伶俐的孩童满头柔密的黑发在经历摧残后变成了一根根枯草絮,从朝背着他的尸身慢慢走着。
“走,夫子带你回家……”
语气温柔,好似他不是黄析的夫子,而是失散多年的哥哥。
桑元瘫坐在溪水边,她看着从朝的身影,一丝泪水从眼角滑落,隐隐约约间,她轻轻拽住从朝的袍角,却又任它从手心逝去。
“主子……”
跛脚的女子虔诚地跪在了地上,她不会说话也听不见声音,只能咿咿呀呀地发出嘶哑的声响。
站在一旁的,是个身披袈裟的和尚,他念了句“阿弥陀福”,随即远远地跟上了从朝。
温热的溪流中,风枝枝口中的氧气消耗殆尽,她睁眼细细凝视着手中那根在水中燃起的烛火,心中变得愧疚忐忑。
“真的是我害了他们么?若是如此,大概这辈子我都无法还清了吧……”
若不是她,从朝就不会分心,黄析不会被妖物抓走而丧命,十几个孩子也不会被掳走,如今他们失去了踪迹,她又该到何处去寻他们?
意识逐渐涣散,风枝枝仿佛丧失了求生的本能,随波逐流,直到一只纤细的手臂紧紧拽住了她的衣领。
桑元拼命地拽着风枝枝,溪水的温度再次上涨,像是一个巨大的蒸笼。
天地间,两个女子仰面躺在布满脏垢的泥土上,她们看着天,那天被暗沉的远山咬成了齿状的垛,她们仿佛是跨越年轮的久别重逢,只是她不记得而已。
雨水冲洗着青石砖,卖酒枣的小贩一边吆喝着卖枣,一边将手中的糖糕塞进自家小女儿的嘴中。
此刻,南晋城,魏王府,仪菘院内。
异姓王魏修明正神色阴郁地坐在房中,霜韶眼圈红肿,颤颤巍巍地跪在地上求饶。
与此同时,几个小厮前来禀告,并未在城中寻到王妃的踪迹。
魏修明扫了一眼霜韶,将桌上的茶杯一把扫落在地,欲起身离去。
见此,霜韶跪地一把拽住了魏修明的朝服,额头死死磕着地面上的石砖。
“求王爷允许奴婢去寻王妃,求王爷允许奴婢……”
魏修明此刻满眼冷鹜,心中已然烦躁至极,他弯腰一把掐住了霜韶的下颚,冷冷道:“今日若是寻不到你家主子,那你便一同消失吧!”
“谢王爷成全,谢王爷成全……”
九月初六,权倾朝野的异姓王魏修明诞辰前夕,王妃左子仪失踪,此时她已身怀六甲,又在京中无亲无故,没有一处落脚之地。
魏修明率府中小厮寻找,心中隐隐感觉不安与慌乱。
那日她说要去洛华寺为他生辰祈福,他思虑后,觉得百般不妥,她身子本已娇弱,不似当年那般筋骨飒爽,况且如今她还怀有身孕,他怎会忍心让她忍受一路颠簸。
无奈在她软硬厮磨之下,他心软答应。
可是谁知,就在他推去手中事务前去洛华寺接她时,竟是看见她与那齐阳王世子柳维安在寺中旁若无人地谈笑。
他心中气急,想起早年在军中,柳维安便在众人面前对她显露心中倾慕,整日像只飞蝇似地在她面前花言巧语,着实碍眼。
魏修明不善言辞,虽最终娶了心爱之人,近几年也愈发成熟稳重,可是那柳维安便像一根尖锐的刺,扎在他心中,无法拔除。
那日,他紧紧攥住左子仪的手腕,恶狠狠地将她置在马车上。
“你为何又见他!”
魏修明微微颔首,面色暗沉,那股子偏执猜忌毫无当年坦荡温柔的模样。
左子仪心中生出一抹厌弃,她与柳维安上一次见面是在三年前,她与魏修明大婚,柳维安不计较与魏修明的嫌隙,坦坦荡荡送来贺礼,自此往后她便再未见过他。
前日她与他在洛华寺偶遇,柳维安为他卧病在床的母妃祈福,二人叙旧,相谈甚欢,仅此而已。
左子仪温声向魏修明解释,可他依旧像个未长大的孩子那般,一再计较,毫不关心她身子重,是否疲累。
“我与他坦坦荡荡,王爷如此将我从寺中拉出,又将我置于何地?”
“可是你对他没有心防!”
魏修明一拳砸在了左子仪耳边的木窗上,双眼猩红。
“王爷若是不信,就算我如何解释都是徒劳,王爷既然如此厌弃,便罚我禁足吧,我求清静,不愿让任何人打扰。”
左子仪求魏修明罚禁足,实则她心中落寞,不愿再听府中上上下下讨论那名冠京中的才女李储依与权势滔天的魏王爷真真假假的艳闻。
她性子软,爱将心事和委屈藏在心中。
自打左子仪回府,魏修明便借口朝务繁重,再未来看她一眼,他大概是真的厌烦了吧,左子仪苦笑,吃经念佛,不愿再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