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班锁(一)
皇宫里的日子说快也快,说慢,似乎每一天都像是一辈子。
高耸的宫墙让人压抑,但似乎只有最绝望的感情才与这建立在鲜血之上的雍容华贵相得益彰。
他性子温顺,不与人起冲突,加之带人亲和,在宫里倒也还过得去。
当然,必不可少的欺软怕硬还是遇到了一些。
毕竟人啊,总改不捧高踩低。
所以他也常“帮”别人做些刷恭桶、倒泔水的粗活儿,有一回还不小心割破了手。
这可是手艺人的命啊,所以他把好不容易攒起来的钱都拿去买药,还被人当着面吐口水,说他“没毛的凤凰不如鸡”,还想着前尘往事,贼心不死。
这些他都不做争辩。
因为他们一路走来的风景不同,这样的争论,注定没没有意义。
可他也是个人,就是个普通人,也会在一日日的循环往复中变得麻木。
于是她多出一项工作,那就是在睡觉前背书,想到哪本就背哪本,从四书五经到志怪杂谈,哪怕再困都要背上一页。
好像这样就可以延缓他麻木地认命。
只是偶尔午夜梦回,他都会回到那间蚕室,梦到那个抱着白猫的红衣女子。
那天,真的有人来过吗?
虽然不确定,且这段记忆随着时间的流逝越发模糊,但他心里总存了希望的种子,支撑着他,一天天挨过去。
会有那么一天吧,他可以重新拿起一块木头,细细雕琢。
…
或许这个世界上就是有人一开口就莫名让人信服,所以张印在刷完恭桶,得知自己被皇帝召见的时候,他比他想象的要淡定,脑海中莫名浮现出那个女人的样子。
“机会么……”他在夜色里喃语。
如果,他是说如果那人说的是真的——如果有机会再见妙云,他是否可以……
一阵凉风打在他身上,瞬间清醒不少——别忘了,你不过是个阉人!
收起你那些肮脏不堪的心思吧,张印,认命吧。
父债子偿,他不该怨的。
这人间不公之事太多,他也曾埋怨为何父亲站错了队牵连全族的人,为何父亲死了但他要受此辱,为何他要的不多还要被命运针对……他曾有太多不甘。
只是,这一切都在那间干燥狭小的蚕室里,被埋葬了。
他不想为官,父亲便让他去做自己喜欢的,他说暂时不想娶妻,父亲便艰难点头,如今苟活下来,也是朋友重金为他奔走……他得到的也已经很多了。
“张印!张印!”
“……在。”
“唉,一会儿到了陛下面前,可别溜神!小心脑袋不保!”老太监可怜他遭遇这无妄之灾,这一年也被这孩子的心气折服。
没有抱怨、没有郁郁不振,没有强词解释,甚至还因为被父亲牵扯的同族的遭遇而心怀歉意。
他还听刚收的义子说过,张印进宫前在木工上的造诣,说是“当世鲁班”也不为过!
据说当年他做出的木簪子,上头的花儿像是真的一样,惹得那些高门大户的小姐也不佩金戴玉了,用尽各种人脉只求一支张印做的木簪子。
加之他长相不凡,也是许多姑娘芳心暗许。
鲜衣怒马少年郎,只是……唉。
“是,多谢公公教诲。”
低着头,进殿,跪地,伏首,他像这座王城里的所有人一样,精准地像个天生的奴仆。
“听闻你在进宫前是个木匠?”年逾不惑的帝王开门见山。
“是。”
“技术不错?”
“是。”
“哈哈。”皇帝笑得豪放:“你倒是不谦虚。不错,朕要的就是这份豪气!有这般自信之人,才能完成朕的构思。”
“朕欲迁都北平,为了彰显朕的决心,陵寝已然在筹备中,就在北平周边。但——皇宫缺双会制图的巧手。”从血战中杀出来的帝王,带着战场的气息,很明显与那种悠闲了几世的皇帝不一样,开口便是龙威。
他可以拒绝,他自信,起码在他面前这位帝王驾崩之前,天下木匠,无人能比他更好。
可是……
“奴才愿尽绵薄之力。”
这或许是他最后一次用双手去丈量一块块木料了。
…
永乐三年的冬天,大雪降临南京,为天地做饰。
礼部尚书李至刚上奏称,北平为“龙兴之地”,当立为陪都。
这一年,张印成了工部的座上宾。
人们说他——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可是无人记得他当年只有十五岁,便无师自通,做出一支会开花的木头牡丹,名动江南,往来之客无一白丁,人们都说他人中龙凤、前途似锦。
这天晚上,他坐在工部尚书宋礼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