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议亲
父亲这般说话,犹如安排后事,陈枝哽咽难言,泪水扑簌簌往下流,哭得气噎喉堵。
“依照爹的意思,明日是小年,你便请了刘家人来吃顿团圆饭,爹到时自有话说……”
陈枝泪眼朦胧中,下意识搭上父亲的脉搏,脉象缓慢而弱。
她心中惊惧惶骇,却强压所有的情绪,笑着点头:“都听爹的……”
这夜,陈枝好说歹说,终于让父亲喝下一碗药,她心中却没有丝毫宽慰,只有无尽的恐慌。
师父不敢给父亲开颅,恐怕也是知晓父亲的真实情况了,脉象那般微弱,人已即将油尽灯枯,还怎么折腾得起?
她心中又悔又痛,恨自己没有早些发觉父亲的病,耽搁到如今这个地步,即便是华佗在世,也无力回天了。
“爹,只要您活着,活下来,您让我嫁给谁,我都会嫁的,我只要您活下来……”
她跪倒在父亲床边,低喃着,心中绞痛无比。
陈德并未入睡,针灸虽能缓解强烈的镇痛,但他的头依然隐隐发疼,他感受到一阵又一阵尖锐的刺痛,却咬着牙,没有在女儿面前表现出来。
大掌轻拍女儿的肩,像幼时安慰她那般笑道:“放心,爹还要看着你跟阿贵成亲呢。以后,还要看着我的外孙出世,有这么多喜事等着我,我开心还来不及……”
“爹,您放心,明日我便去刘家请他们……”
陈德点点头,嘱咐道:“枝丫头,往后在刘家,要记得孝顺公婆,不论刘父刘母说什么,都不要还嘴……老人家是有些古板的,你要多多包涵……”
陈枝一面应了,一面无声地流泪。
“爹给你的嫁妆盒,就在爹的床下……攒了有一百两银子,也包在里面了,到时候你出嫁,一并带过去,不叫他们瞧不起你……”
“爹,您别说了,休息吧,女儿就在这儿陪着你。”
她伸手抹了把眼泪,提父亲掖好被角,这才发现,父亲已经瘦了许多。
手上的青筋都清清楚楚,骨骼也十分突出,她的泪水再一次决堤,竟忍不住哭出声来。
“爹,爹,您一定要好好的,不要离开我……女儿从小只有爹,您要是走了,女儿在这世上就再也没有亲人了……呜呜呜……”
“枝丫头,别哭……爹还好好的,你放心,爹会好好的……”
陈德也忍不住老泪纵横,道:“即便爹不在了,爹也会永远看着你,保佑着你,爹怎么舍得离开你呢?”
陈枝越发哭得心碎,却又担心让爹也难受,只得擦了眼泪,不敢再哭下去。
这夜几乎无眠,翌日一大早,陈枝梳洗完毕,穿上那件鹅黄裙衫,便出了门。
她曾经去过刘家,见过刘父刘母,但心里对他们却有一丝害怕,尤其是刘母,看人时过于粗鲁直接,令她每每想了就觉难受。
如今再走了去,心里好似添了秤砣,人也变得格外沉重。
刘家的院子,坐落在黄雀巷,离东三巷就两条街,约摸半刻钟,她便到了。
如今是午时,天色也不大清朗,天空灰蒙蒙,看不到一丝蓝。陈枝手中提着一大兜的炙肉,犹豫再三,还是抬手敲了门。
开门的人是刘贵,见了陈枝,竟喜得满脸堆笑,忙道:“阿,阿枝!竟然是你!”
他忙将陈枝迎进来,又回身对屋内喊道:“爹!娘!阿枝来了,快泡茶!”
陈枝将手中的炙肉递给刘贵,跟着他一路进了内屋,室内暗沉,燃着一盏煤油灯。
刘父刘母坐在一旁,早已泡了茶,口中叫着陈枝来喝茶,却一动不动,脸上也没有半点欢喜神色。
陈枝笑着喊他们:“刘伯父,刘伯母。”
两人淡淡应了一声,刘母皮笑肉不笑地让她喝茶,又打量了她一番:“阿枝倒是出落得愈发水灵了!”
陈枝垂下头,佯装害羞,却是想避开刘母的目光。
她看人时丝毫不避讳,从头到脚地,嘴角还要挂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令她浑身都发冷。
“今儿个是特意来找我们家阿贵的吗?”刘母瞧着陈枝的光景,心里也估摸到是怎么回事,陈德的头疾,他们也是有耳闻的。
前几日,刘贵还嚷嚷着要去陈家提亲,硬是被他们夫妻俩给拦住了,告诉他:“如今你去求亲,指不定陈家要你出多少彩礼钱呢?你倒不如等着陈枝上门来求咱们呢!”
刘贵纳闷:“自古以来,都是男子求娶女子,从未听过女子上门提亲的?”
刘父忍不住用手点他脑袋:“蠢儿!你这脑袋是生来做摆设的吗?你好好想想,如今陈老爹有病在身,听那样子,感觉是好不了,你又说他也在撮合你跟阿枝,那还是他们陈家最着急!况且这陈枝,前前后后相看了多少男子,都没成,又被程家给打了脸,如今这名声在燕子街都要发烂发臭了!凭她长成一枝花,也没几个男子想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