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歌会

这注定是勇者的游戏，很显然，她跟谭林都不是这样的人。

柔柔的歌声，似水草缠绕了所有人的耳朵，可陈枝听来，却莫名有几分哀伤，对谭林道：“反正我们也不去唱，不如还是回去吧。”

她今夜已疲累至极，不止是身累，更是心累。

谭林指着圆台上一女子，忽然道：“等一等，你看，住你隔壁家的姑娘也上台了，咱们听听看她唱什么。”

陈枝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真看到阿鸢的身影，一袭白衫飘袂，站在台上犹如一轮明月，耀眼光华，却又清冷异常。

面容也似玉般幽冷，凤眸深沉漆黑，淡然扫过台下众人，终于，停在了陈枝的方向。

陈枝被那双眼眸一看，心跳就不受控地狂跳，她想避开，却发现双腿像是灌了铅般沉重，竟一动也动不了。

台上设有案桌，桌上一方七弦琴，阿鸢施施然坐下，修长的手指滑过琴弦，发出一串清脆悦耳的琴音。

陈枝只听过阿鸢奏琴，从未听过她的歌声，如今站在台下，竟比台上的她还紧张，呼吸逐渐紊乱，一颗心七上八下，烧得她口干舌燥。

“她”甫一开口，台下所有的声音都悄然收住。

众人竟不敢高声笑语，只因那嗓音太过动听，敲冰戛玉般，唱到深情处，又夹杂着低低的喑哑，格外扣人心弦。

“怎叹那山有木兮呀木有枝，心悦君兮呀君不知，可是前世与你错过太多事……

“怎叹那秋有月兮呀月有诗，也不及与你相守时，梦里与你山水再相识……”

陈枝只听了这两句，整张脸都滚烫无比。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阿鸢这是在赤裸裸地向她传情。

幽深的黑眸，紧盯着她，就像是暗夜中的猎豹，狠狠噬咬着猎物的脖颈，陈枝在那眼神下，感到一种宿命的纠缠。

无论如何，阿鸢总有办法轻易撩拨她的心，一步步将她逼入死角，令她无法逃开情网。

“真没想到，你隔壁家住的这位姑娘如此艺绝，也不知‘她’是在向谁传情，唱得这般痴情！”

身边的谭林感慨着，“这般貌美的女子，也不知将来会便宜哪个男子。”

陈枝恍然回过神，只觉心中怅然若失，惶惶地收回目光，不敢再听下去：“谭林哥，我有些不适，先回去了。”

“我送你……”

他话还未说完，陈枝便一口回绝了：“不用了。”

待意识到自己说得太过强硬，她稍微和缓了语气道：“多谢谭林哥，我自己回去就好。”

谭林心中也不由又生出几分怨恼，今夜穿红线一事，他本就有些抱怨，如今又被陈枝拒绝，便更觉火大，只是面上不发出来。

*

陈枝仍避着阿鸢，去悬壶堂学医，也是悄悄一个人去，至于给阿鸢煎药等事，也早撂下了。

所幸阿鸢如今的身子越发硬朗，寒疾已大好，她欢欣宽慰时，备受鼓舞，更加倍学习医术，心中却暗自有个计较：

今后嫁做人妇后，杀猪的营生必不能再做，木工活恐做得不顺手，若能靠着医术安身，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自此后，她日夜学习医理知识，将沈南星送她那本《本草杂谈》也翻烂了，又不肯丢下手，便拿着纸笔，一笔一划地将所有医学药理重新摘录一遍。

悬壶堂内，林木幽深，高大的梧桐枝叶繁茂，遮盖灼灼日头，在天井池边落下斑驳的光影。

沈南星此时正教完陈枝医术，便靠在柞木椅上闭目安神，不知不觉间有了几分困意，便睡了过去。

陈枝不以为意，坐在一旁的案桌上，手捧着医术看得津津有味，偶尔会停下来，在书上标一两处笔记。

春娘踏进院门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安静的画面。

沈南星一身青衫，靠在椅背上，面容恬淡，正安然熟睡。

微风拂起他的长发，遮盖他一小半面颊，也无法掩盖他闲适温雅的气质。

而陈枝身着鹅黄色裙衫，一手捧着一卷书，白嫩的手臂支着下颌，目光却十分认真。

烈烈灼日下，这一块方寸之地却清凉幽静，她不忍打破这份静谧，可想到受人之托，还是悄然走了进来。

陈枝本没察觉，只是嗅到一股细细的甜香，不禁抬起头来，便与春娘打了一个照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