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旧梦
路上来往行人渐多,大都行色匆匆,衣著打扮皆是那不常见的。
有时髦油条卷身穿洋装的,有手推波浪纹身裹旗袍的;有垂丝前刘海身袭马面袄裙的,有用油膏了头的长衫客短衣帮;还有魔术师的礼帽似的,装在浆褶衬衫上的西装革履。
然,失业者干枯的眼神在吶喊,流离四方的饥民拖着身子在墙角蹒跚,面黄肌瘦的行人苦苦挨着日子。
大抵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夏知白在这繁响街道的包围中默默前行,一面向四下里子细察看一切。
青石板,翘角楼,西洋小楼一排排。古老的蒸汽的交通并马行,既有行驶的小汽车,又有人力黄包车,独轮手推车,甚至还有或欧式或中式的马车,从身傍一阵轻风地跑了开去,穿插着压过石板路的车铃铛声。
卖报纸的童声响起。
“卖报!卖报!” 报贩们手里摆舞着黑白报纸疾呼狂跑,活灵地穿行在马龙车水之间。
穿过紧紧的人淘空隙①,穿过黑黝黝的羣生②。
①人淘:吴语方言。指人头,人群。
②羣生:百姓;一切生物。
四周在逐渐僵硬,一切都透露出诡异的气氛。
她舔着嘴唇,聚集出恐惧。因为一头狼,带着兴头,爬上了围栏。
卖报小童走得急,一个不留神,一头就创到了个软软的事物上,新闻纸业撒了一地,报童只得赶忙跍捡起。当夏知白蹎①在地上刻进DNA的拾起散落的号外时――耳边吵吵嚷嚷,头顶却如着了一记闷雷呆愣在地。她又像坐着一叶孤舟,漂泊到了惊涛骇浪中,报纸随风滚动,盘旋。
只偶然有报上刊头巨大的“報申”字样儿。
字是繁体字,对于常年看番[ 1 ]的她来说却也并不难解则个。倒是要从右往左看不说,版图还都竖得密质质,辨认起来难免有些费劲。且她对国史并没有深入了解过,看来看去也没看出个什么新奇来。
报纸这个时候的有《申报》、《新闻报》、《民国日报》等数不清的小报[ 2 ],版面也不多,只四版。
虽说上面登的多半是些时事消息,中央通知什么的。然而,上个版面还是某省发生的大事件,下个版面就是招聘、产品广告;左边一页是新派诗人得意洋洋的苟且②,下面还择选些小说的精彩留言、评论,右边一页就是某名角将在大世界演出,和某某的桃色新闻等等。
①蹎:跌倒。
②得意洋洋的苟且:指诗人、著作家刊登具有讽刺的作品。
报刊也总有些“民国特色”结婚、离婚的告示。不过,因为追求爱情的青年冲破封建观念的枷锁,抛弃传统木讷的发妻,选择与真爱步入婚姻殿堂的事在这个时代也屡见不鲜。
一版一版的,岂知从头至尾扫描了一遍,又扫描一遍。乌黑的油印,挨挨挤挤的文字当中勉強便突然现出一行文字,正是民国十九年四月五日,废历三月初七。
“这是今日份的报纸?”那拿报纸观瞧的似有疑惑,但另一个已然忙忙地拾新闻纸,间巴巴地笑着答了话:“那当是呀,密丝①要来一样伐?”
“开什么国际玩笑?”夏知白她瞳孔地震,细思极恐,且有些七总管死爷②地站起身走开去了。
①密丝:同"密斯"。对未婚女性得称呼。miss 的音译。
②七总管死爷:指六神无主、心慌意乱、不知所措。
③歪嘴吹喇叭:一团邪气,指言行不正,情况奇怪,难理解。
小报童挠挠头,只得歪嘴吹喇叭③且是束手无策地瞅着这个小姐姐的背影去远了。就象个在陌生城镇遇上停电的旅人,颇有些丈二和尙真让人摸不着头发。
“民国十九年?193 0年?这是什么骚操作?”然而,先前所见所闻的断片,至此也联成一片了。
挺秃然的,她穿越了。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夏知白正绝望地站在像一个刚刚狂欢了一个通宵,旋转,旋转,的白渡桥上。就像遇难的水手,在孤苦无告之际,四下张望,看雾蒙蒙的远处会不会出现一点白帆。她不知这随风飘零的运命之舟会是什么,会把她带往何方的岸畔,也不知它是小小的帆船抑或三层甲板的大船,装着忧愁还是满载幸存。
对于周遭环境忽然的变幻、对于穿越,她总感觉是打破了次元,甚至没有什么喘息的余地便要去接受这些似是而非,可也早就习惯,明白改变不了的现实须得嚼碎了咽下。呸,都给多少章消化了――好吧,这年头穿越已经不是什么稀奇事了。去她最常去的jj文学城随便一翻,就会发现,这个题材早就给写烂了。
桥下密集漕运航船,桥上汽车驶过。呜咽的鸥鸣与汽笛声,拖长的喇叭声,同蜂衙似的嘈杂的人声,脚步声,车铃声,把她带进了动荡年代的第一个年头。
一只鸽子扑棱棱的飞向蔷薇色的天空,它掠向苏州河,以迎面而来的风儿盘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