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9)
-09
从谭璐家出来,商业区的上班族们已经下班了,车来车往,她坐在车上堵了半晌没动。
对面商业高楼映照着夕阳,已经没有来时那么刺眼了。
谭璐始终是一句话也没说,从垃圾桶中翻出了那张被她撕碎的名片,一点点拼接起来。
其实赵知陵很清楚,如果真的起诉成功,对于弥补谭璐的创伤也是微不足道的,伤害是无法逆转的,只是不甘心,凭什么施害者仍然活的潇洒自在,而她们却要永远活在阴影之下。
这次经过既白事务所,她叫师傅停了车。
她从没觉得这条马路有这么宽,以至于走到律所门前时脚步甚至有些虚浮。
锃亮的玻璃门映着她的影子,果然还是没法走进去。
直到看见有个人影叠着她的向外走来,她才急急转身。
如果可以,她希望谭璐去找一个女律师,似乎这样就能乞得多一点共情,让她觉得她们不是孤身一人。
赵知陵知道这是很幼稚的想法。
“赵知陵——”
周嗣白推门出来,喊住了她,本想脱口而出的话又咽了回去,只是走到她身边,默默递过去一张名片。
如果她不主动说,他就不问。
风起,香樟树哗哗作响,叶子随风而落,周嗣白落后她一步,刻意放缓了脚步。
天色渐暗,马路空旷而安静,两人的影子一高一矮映在白墙上。
“周老师家……离这很近吗?”
“嗯,很近。”
又是一路无话。
到了小区门口,赵知陵想说“到了”,转头看见马路对面走过来一个人,她身上条件反射地发凉,情急之下拉住周嗣白的袖口往后一步,退到了香樟树冠的黑影里。
以他的身躯挡住她自然绰绰有余。他往旁边瞥了一眼,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正往小区大门走。
她在极力克制肩膀的抖动。
周嗣白大概明白她在躲什么。
他忽然明白了——那次上课他蓦然靠近,她眼底闪过的惊惶。
那人朝他看了一眼,周嗣白也回望过去,微微侧身把她挡的严严实实。
只是一瞥,他已经记住了。
崔康华率先移开了目光,不自觉加快了脚步,不知为什么,他从那道目光里察觉到了冷意。
“已经走了。”
周嗣白轻声提醒。
他抬了抬手,最终还是作罢,插进了口袋里。
至少她现在还愿意靠近他,他却不敢再有下一步动作了。
“回去吧,我送你到门口。”
他与她拉开一点距离。
崔康华就住在这片小区里,赵知陵之所以不愿出门就是怕碰到他,她控制不住地心慌,冒冷汗,甚至提到这个名字都会让她作呕。
寒暑假她有一个月都会住在外婆家,在那里才能稍微缓和紧绷的身心。
有时候她也会厌恶这样脆弱萎靡的自己。
如果到时候真的在法庭对峙,她或许都说不出一句有逻辑的话。
周嗣白看她迟迟未动,也只是静静站在一步之外等待着。
“……我不太想回去了。”
她靠在墙上,眼神漂浮,声音里带了哽咽。
周嗣白心里莫名烦闷,突然很想骂人。
随即长腿一迈,一把将人拉进了怀里。
“好了,没事了,不想回就不回。”
他声音略带暗哑,仿佛在压抑某种情绪,微微收紧双臂,忍不住抱得再紧一些,托在她后颈的手不小心触碰到她脸颊,湿湿的,带着凉意。
周嗣白只穿了一件衬衣,明显感到胸膛处传来一阵温热的湿意,还有一股似有若无的推力,他没管,用手指拂去了她脸上的泪。
连赵知陵自己也没意识到,她真的很需要被抱进怀里,被温暖包裹,然后再大哭一场,或许,会比一直压抑着要好受很多。
可她没想到,这个人会是周嗣白。
既白事务所的实习律师们还没走,见到周律师领个女孩进来都愣了一下。
周嗣白关上办公室的门,拖了张椅子给她。
他本来习惯性的走到咖啡机旁边,又折回去,实习的律师给了他一袋可冲泡的蜂蜜柚子茶。
甜的,据说会让人心情变好。
赵知陵知道没过几天谭璐应该会打电话给周嗣白,谭璐的记忆会再一次杀她,甚至不止一次。
在对簿公堂之前,这些她们不愿意再回想的记忆几乎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尤其是父母。
可她现在决定要说出来,也是时候说出来了。
崔康华依然是昂首挺胸地走在路上,她却要下意识地害怕躲避,这世界总是是非颠倒,黑白不分,荒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