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4 章

拙政殿招了太医这事根本瞒不住，前脚太医进了拙政殿，后脚这消息便跟着递到了两宫太后处。

正抄着经文的昭和太后手一顿，笔下那一捺便出了格，于纸上顿出一条突兀地墨痕来。

毁了一张经文，昭和太后却依旧神色淡淡，将那支笔放回笔山上，又拾了一旁的帕子擦了擦手，这才抬眼看向那跪在下头的太监：“你说，圣上召太医前，在拙政殿用了熙然苑姜美人送的一碗汤？”

“是。”小太监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惶恐俯首。

“什么时候，这后宫里的侍女，都能往前朝递东西了？”昭和太后面上不咸不淡，“按规矩，这圣上入口的东西送到拙政殿后，也没让人试过毒?”

小太监不住发抖：“兴……兴许是因着姜美人在潜邸之时便跟着圣上，时有送些温补的汤汤水水……”

昭和太后一撩眼帘：“这宫里，对就是对，错就是错，规矩就是拿来用的。今日在圣上身前当值的是哪个？”

“柳公公，柳总管。”

“怪不得，”昭和太后瞥了眼面容惶恐的小太监，“姜美人再如何，毕竟是先帝赐下来的美人，哀家也不好往圣上后宫里插手……这宫里，还是得有个名正言顺的皇后镇着，才是常理。”

“秀梅，”她唤了声自己用惯了的大侍女，“你带着人跑一趟，姜美人自今日起，闭门思过……什么时候圣上想起来了，她再什么时候出来。剩下的，经过手的那些个奴才，都换了罢。”

年约莫二十五六的大侍女朝着昭和太后一福，应声领命而去。

跪在地上的小太监愈发白了脸。

熙然苑里的两位美人，皆是先帝所赐，出身不高，也不受宠，是以入宫至今，连个封位都没有，再这么没头没尾地闭门思过一回……这辈子也都没了指望。

莫说如此，宫里向来便是见风使舵的现实人，只怕这位姜美人日后的日子也不甚好过。

宫里各处的太监侍女，身上都有着自个儿的活计，皇宫大内向来不养闲人，这送去拙政殿的一盅汤，便换了他们的活计，也换了他们的命。

事关龙体，又是太后亲自发话，这样的人如何还能在宫里活下去？

“行了，别跪在这了，”昭和太后摆了摆手，“回去给内司监的人递个话，就说你的身份牌子日后便挂在雍和宫，哀家的地儿……还轮不到他一个太监总管来插手。”

这话一出，底下跪着的小太监登时面上便是一喜，而后频频磕头：“多谢太后娘娘，多谢太后娘娘！”

“去罢。”

“嗳！”那小太监答应一声，利落起身，趋步退下。

“你瞅瞅……”昭和太后轻笑一声，“这一开始大选，真是什么牛鬼蛇神都窜出来了。”

一旁的奶娘嬷嬷头发花白，却收拾的干净利落，此时正将她那写废了的一纸经文给撤掉，闻言露出一抹嗔怪：“娘娘也不担心圣上龙体。”

“左不过也就是后宫里的那些个手段，”昭和太后揉了揉手腕，重新又拾起先前搁置一旁的笔，“还能招太医，说明圣上脑子还清醒着，脑子清醒着，那就出不了什么大事。”

“无非，就是临幸个把女人之事……儿子都这么大了，我这当娘的，难不成还要管到儿子床上去？”昭和太后轻笑一声，面色转淡，“这宫里，还是得有个规矩大些的皇后镇着，瞧瞧如今，都成了什么样子——且等着罢，待圣上缓过来了，这事，没完。”

“圈了个姜美人，换了批人手，这般轻描淡写，是良妃的性子，”雍华宫里的喻氏也早已收着了消息，只是她如今的重心却不是放在姜美人的处置上，“她向来稳得住心性，七平八稳地，有时候哀家都怀疑，圣上到底是不是她亲生的。”

一时间，殿内诸多侍女嬷嬷皆垂了头，不敢言语。

这话放在喻氏这个嫡母身上能说，放在底下这些个伺候人的奴才身上，那得是要人命的事。

“得了。”

喻氏摆手，看向那站在下首的欠着腰垂着头恭立着的小太监，那还是个熟面孔，上回来雍华宫回禀观玉与熙然苑里那位刘美人有来往的，也是这个小太监。

“抬起头，叫什么名字？”

那小太监忙道：“奴才德清。”

“回去告诉你师傅，”喻氏话到嘴边顿了顿，再开口时却是换了句话，“他也是宫里的老人了，底下的人是多，但上头的位置，不论什么时候，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

“他想再往上走……萝卜身子底下扎进土里去的那些个根须，他得先一根一根地捡干净喽，”喻氏笑了一声，“不仅是他的，连带着你师父自个儿的。”

“捡干净了之后，剩下的，自然有我替他挪个位置。”

“懂了么？”

“嗳，奴才懂！”德清一笑，典型给点阳光能灿烂地开出一片花地来，“咱这给娘娘当差的，图的不就是这点子奔头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