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
进了文华殿的次间,内设几张书案及椅子,明亮通透,正中的书案前坐着个五六岁大的孩童。孩童穿着大红彩绣四团行龙袍,眉眼稚嫩,眼睛明亮,扎了一个圆圆的小鬏,脖子上挂着一枚金长命锁。
喻观澜呼吸不由得一窒。
李元策。
又见面了。
这一见,却已然隔世。
“如晔?”
喻观澜骤然回神,同喻修齐一起给李元策行了拜礼,李元策起身还礼。她有些魂不守舍地往书案旁走去,心道还真是没变。
小时候的李元策,长得真的很有欺骗性。
走到他身旁时,喻观澜恍惚间听见一句“皇兄”。
皇兄???
喻观澜惊愕地看向李元策。
谁是你皇兄啊孩子!
皇兄这个词,喻观澜第一次听见时,是在她昭王的受封大典上,李元策亲自管她喊皇兄,认下她这个兄长。
但是——
喻观澜是小侯爷,不是王爷。
他叫的其实是姐姐吧?
是吧??
喻观澜浑浑噩噩地走到位置上,目光忍不住落在李元策身上。小男孩神情认真地听讲四书五经,他这个年纪还有些难以理解,露出略带吃力的表情。
喻观澜收回目光,目光涣散地发呆。
到底是不是皇兄?
李元策怎么会管她叫皇兄?
她还在做梦吧?这其实是她临死前的黄粱一梦吧?如果是梦那也是个噩梦啊!
英明神武杀伐果断的摄政王,平生第一次尝到了风中凌乱的滋味。
好不容易捱过一个时辰的课,喻修齐暂时下去修整喝茶,屋子里只余下喻观澜和李元策,其他宫人连带王忠全都在屋外的明堂等着。
喻观澜忍不住又开始盯着李元策。
李元策却对着她一笑,眸光清澈中带着好奇,凑过去道:“你是姐姐吗?姐姐你长得好漂亮啊。”他笑嘻嘻地抱住了喻观澜的腰,仰着头望她,眨了眨那双水汪汪的眼,“姐姐饿不饿?我可以让王公公拿点心和茶水进来。等到酉时放课,还要去母后那里请安用膳。”
喻观澜微微松了口气。
她慈爱地摸着李元策的小脑袋,张口却是:“——你看不出来我是男人?”
李元策的小表情显而易见地一僵,目光露出些许茫然。
“不应该啊,”喻观澜摸着下巴喃喃着,又低头看看自己的圆领袍,纳闷道,“陛下您看不出这是男装?我是南阳侯嫡子,是男人,不是女人。而且陛下,您唤我姐姐这是不合礼数的,陛下该好好教一教礼仪规矩了。”
李元策更呆了。
看着他呆呆的表情,喻观澜忍不住哼笑一声。她不会杀李元策也不能杀,但趁着他小捉弄捉弄还是可以的。喻观澜伸手推开抱住她腰的李元策:“随便抱人这便不合礼数。你若以为我是女子,那陛下身为男人,难道不知男女不可距离过近?作为帝王,怎能随意轻薄女子?”她微微低头,附耳道,“那岂不是昏君?”
喻观澜不怕李元策会说出去,即便说出去了也无人敢信。他这个皇帝就是个傀儡皇帝,是个摆设,他的话甚至还不如太后身边一个公公嬷嬷的话有用。
“陛下呀,”喻观澜心情颇好地把李元策摁在椅子上,“臣可都是肺腑之言!”
李元策:“……”
他像是惊呆了一般,嗫嚅着半个字都没有说出来,直到喻修齐回来继续授课,才回了神,只都有些愣愣的。
直到酉时夕阳西下,才放了课。晚霞铺满了天际,美得不可方物,文华殿门口已听着龙辇,由四个身强体壮的太监抬着。李元策被王忠全抱上了龙辇,回头看一看祖孙二人,道:“去给阁老和世子各抬一顶小轿来。”
喻观澜对这个提议十分赞同。她与那早死弟弟先天不足,打小体弱多病,她弟弟更甚于她,多数时候都是病在床上起不来的,而她则是跟道观里的师兄们一块儿玩。对于那段记忆,喻观澜已经模糊不清了。
喻修齐推辞几番便接受了,文华殿与慈宁宫有些距离,一个老一个病秧子,走去慈宁宫还真有些费劲。
喻观澜入了轿子,看不见外面的一切,只余脚步声。她阖了眼有些疲惫,再次面对李元策,喻观澜并没有那么的心平气和。
她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对李元策那么好,把他当成了亲弟弟疼爱,甚至忘记了,那是九五之尊,不是追在她屁股后面喊姐姐哥哥的孩童了。
对于亲弟弟,喻观澜已经没有半分印象了。
许是因为李元策每次悄悄咪咪带她去他的秘密基地玩,许是因为李元策偷偷给她留下的点心,许是因为李元策那永远带着灿烂笑意的眼。
那是喻观澜第一次感受到什么是亲朋。
喻家二房叔父不安好心,堂哥纨绔无赖,堂弟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