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旧梦（2）

入夜，李郴带霁灵来到重新布置过的长定阁，颇为得意地将琉璃世界展现给她看。

一盏盏琉璃灯里燃着烛火，火光摇曳映出万千绚丽的色彩，灯色璀璨、流光溢影，的确美不胜收。当然，最有意思的还属那块匾额。

“惊鸿照影？”霁灵笑道，“陛下谬赞了。”

“你当得起。”

霁灵目光扫过李郴身后的一大帮宦官侍卫，低声道：“我有话跟你说。”

李郴命一干人等全部退下。

霁灵把那叠名册交给他，“这些账目记着朝中大员多年来贪污的赈灾款项，是罚是杀你自己决定。我提醒你一句，其中几位掌权甚重，可能会牵一发而动全身……”

李郴早知朝中官员贪污，但苦于证据不足，不能打草惊蛇。现在有了这些文册，他当即下令让刑部连夜抓捕审讯那些人，做实者尽数斩首，首级悬于宫门上三日不得摘下，同时籍没其全部家产，一应家眷皆贬至郊外给佃户为奴，终生不得再踏入皇城半步。

翌日，朝臣们一觉醒来惊闻朝中发生大变，急忙跑去皇宫了解实情，却在宫门口见到那一排头颅后，冷汗涔涔、人心惶惶，无不感叹国主的杀伐决断。

经此一事，李郴忧愤成疾，身体每况愈下，大婚不足一月便难以下床行走，整日靠汤药吊着一口气。尽管如此，他仍坚持每日花费好几个时辰批阅奏折，为太子扫清一切障碍，事无巨细地提前帮其打点好继位后的种种事情。

霁灵看他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于心不忍，问他：“需要我帮你吗？”

李郴还有许多话没来得及同她讲。他想告诉霁灵，自己此生历尽尔虞我诈，唯有在长安书院和她成为西酬皇后的这一个多月是他最单纯、最快乐的日子，他还想跟霁灵说，如有来世自己必不会投生于帝王之家，成仙也好成神也好，只一心想走那条可与她并肩而行的道……

但是李郴已经没有力气再说了，他只能从满是皴纹的脸上挤出一丝十分勉强的笑容，气若游丝地吐出两个字：“多谢。”

最终，霁灵用魔气送了李郴一程。待他安心地闭上双眼，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她才告诉他：“放心，从安前两日来信，说冥府已经替你安排好了下一世……李郴，再会。”

国主薨逝，太子登基，霁灵顺理成章地成为太后，除了传位遗诏，李郴生前还为她留下一道密旨。

老宦官把密旨捧到霁灵面前，万分为难地说：“太后，老奴并非不愿意追随先帝而去，只是先帝留下这份遗诏，特意叮嘱老奴务必亲眼看着您将惊鸿照影夷为平地，老奴方才能去守陵，您，您瞧这……”

霁灵知道李郴是希望她能下定决心同过往之事作出了断，于是随老宦官来到惊鸿照影。

名字再美，不还是当初的长定阁吗？霁灵望着阁楼的围栏，每一层都放置着数不清的七彩琉璃灯盏，心里确有些舍不得，想了想，还是一叹：“罢了，哀家不能辜负先帝的美意。”

她亲手打碎了所有灯盏，听琉璃破裂铮铮作响，声振林木、响遏行云，又挥手毁去整座阁楼，顷刻间，惊鸿照影荡然无存。

老宦官吓傻了，张着嘴巴说不出一个字。

霁灵施法抹去了老宦官的记忆并跟他说：“现在你可以去为他守陵了。”

老宦官行如傀儡，怔怔地离开了长定阁。

霁灵突然觉得自己那颗满是疮痍的心，终在此刻得到了释放和慰藉，一颗凤凰泪从她的眼角缓缓滑落，转瞬化作甘霖普降西酬国的万顷土地，竟令各处庄稼一夕之间长出茂盛的作物。

农户们见此异象非但没有半分畏惧，反倒是欢呼雀跃，鞋也顾不上穿就跑进地里收割稻谷菜果，还跪在地上不停地对天叩拜，仿佛这场雨是上天的恩赐……殊不知，是魔尊的凤凰之泪又保了西酬国十年的昌盛。

十年间，霁灵从不过问任何政事，亲眼见证西酬盛衰兴废、气数颓尽，亦目睹了百姓流离、人间疾苦……她不愿魔界重蹈覆辙，像西酬国一样走上灭亡之路，毕竟魔界也有许多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幼妇孺和只想平安度日的魔者，他们从未坑害过谁，实在不该因其修习的是魔道而被诬害和欺侮。

她既是魔尊，便立誓要守护那些无辜的魔者，是以西酬灭国后不久霁灵就回到了魔界，此后一心扑在魔界政事上。

凡尘世间，采花贼竟因她的一句“再会”而相思成疾，药石罔医，不到三十岁就与世长辞了。

因着两次历劫都有旁人干预命途，于神修而言增益甚微，卿寻开始了三世历劫。而这一次，霁灵只静静地看着他化身山匪陆明，诠释着何为“盗亦有道”，仍毕生未娶妻生子，一心为流民百姓打造庇佑之所。

后来卿寻历劫结束回到神界，屡遭魔界的反叛军袭扰。所谓反叛军，就是无论如何都不肯信服魔尊的魔者，他们违抗魔尊的命令，擅自引战勾起神魔纷争。

面对这些魔者，卿寻杀起来毫无顾忌，不遗余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