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初
天色渐晚,日头逐渐落下西侧的山头,酷夏时节的树沾染上几分垂老之色,叶子墨一般的绿,如打过霜,无力的垂下来。夕阳透过老叶,丝丝缕缕照映在泥地上。
客栈。
店小二慌忙从草棚里牵了矮驴出来,半是兴奋半是害怕的提步跨上驴,哒哒哒的奔向了南都城方向。
二楼,宋祈寒看着店小二慌张报信的样子,全无惧色,他淡然转身,望向正静坐于桌前用饭的卢枝沅,她薄背挺的笔直,桌下双腿并着,淡清裙裾覆盖,青色裙面一泄而下,手上端着一个白瓷碗,安然吃着饭。
卢枝沅目盲,这种残缺倒似乎造就了卢枝沅这般静若处子,淑女窈窕的气质风范 。
宋祈寒看着卢枝沅,他眼神平静,宛若一个猎手正搭弓看着浑然不觉的猎物,又带着几分审视。
卢枝沅嚼着嘴里的饭,似乎察觉到了异样的目光,未加掩饰的微微皱起了眉,她有些担心的问,“夫君?你还在吗?”
迟了一会儿,宋祈寒慢慢移开放在卢枝沅身上的目光,低头看向手指,轻轻摩挲。“我在这里。”宋祈寒淡声答。
这间客栈没了别人,他也疲于去做出一副贴心丈夫的模样。
卢枝沅微皱的眉松下来,她缓声问,“夫君不用些饭吗?”
“不用了。”宋祈寒随意敷衍一句,窗子外头风声渐起,吹得院落内树枝哗哗作响,风从窗口灌进来,吹得一室秋色,纷繁如许。
宋祁寒抱臂侧身站在窗子旁,风吹不动他衣衫纷纷。卢枝沅放下木筷,抬手拂下吹乱的鬓发,她一贯的眉目清雅,发丝拂面带上几许佳人端庄。
“待之后还是要赶路,行程艰难,我好像依稀记得,这每一处休憩客栈所隔近百余里路,此外便是一些未有取得官印的草店,如今疆土不平,恐怕也不甚安稳……“夫君何不再多用些…”卢枝沅的话未曾说完,宋祈寒复又看向她,带着本性的警惕。
不是已经服了药么?竟也还记得这么多。
卢枝沅并不知宋祈寒心中想些什么,还是照旧着语调说话,“这几样菜我尝了,都很好吃,夫君吃一些吧。”
宋祈寒未直接回应她,往日里做阁里的任务,杀得狠了,两日不进食也有过。不过两餐而已。
卢枝沅等待着宋祈寒回她话,半晌仍旧安静,没有脚步声,也没有衣料摩擦的声音,所以宋祈寒还在这里。那又为何不愿回她话?
卢枝沅心中隐约有几分猜测,自今日醒来卢枝沅记忆全无,身边便只有宋祈寒守着她,告诉她他们是夫妻,因着老家突遭大火,背井离乡去寻一处安稳地方安家,那地方叫奉城,在好几百里以外的地方,所以他们也得跋涉几百里去那。
既然是夫妻,那为什么他此时对她如此冷淡?明明晨起时他还对她关怀备至。一盏茶以前,卢枝沅听到了有驴子的叫声,驴蹄的踩地声有几分杂乱,这之后很快便消失了,说明赶驴很迫不及待要离开,如今已是黄昏,正是沿途旅客入店下榻的忙碌时候,有人赶着离开,便很奇怪。莫非是家黑店?
不对。
卢枝沅否决这个猜想,来时她在路上听说了,此处邻近南都城,这条路是官道,皇城脚下,怎么会有人将黑店开到官道上?再者若无官印,如何开得。不是黑店,却着急离开,一定有别的问题。
卢枝沅沉默着思考,宋祈寒亦在一旁。二人都不再交流,卢枝沅脸上神情淡了几分。
蹬,蹬,蹬。
三下脚步声,宋祈寒行至木桌前,卢枝沅竟莫名微微紧张起来,呼吸之间紧了些许。
她心下感到十足的诧异,她根本不知自己这种紧张是从哪里而来,她与他是如此亲密的关系,本就没有理由来怀疑害怕。
卢枝沅微微侧头向脚步声传来的方向,那处是风口,隐约间卢枝沅嗅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兰花香。
“夫君……”
“这几样菜确不错,你以前便是喜欢吃这些,为夫特意点来给夫人你的,夫人先吃多些吧。”他语调温和,又恢复到今日晨起时的温润有礼来。
卢枝沅不再疑惑,微笑着回他的话,“谢夫君关怀。”劝饭的话没有接着说,卢枝沅自己吃完后也便离了木桌,由宋祈寒指了路到另一旁的榻上坐着。
窗外风声依旧,似乎一切都这般岁月静好。
南都城内。
城内出了一桩大事,樊王府府上满门遭刺,浓浓的血水流馒了整座府邸,昨日夜里还是樊王世子大婚之日,灯笼红绸挂得满府满街都是,红光耀耀,烈目灼灼,今日满门老小便都一命归西,未有半点生还。
惊惧,震栗,如洪水一般席卷南都城,这桩灭门惨案已是闹得沸沸洋洋。
清晨时分,古色小院中葡萄藤架静立,还带着昨夜所结的露珠,阳光照耀,微微泛着晨羲的亮光。
卢晚明早已下榻,儒袍方巾皆已穿戴齐整,昨日卢枝沅出嫁,这几间房屋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