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一样把她带回了卧室。
“是不是压力太大了,你放松一点。”
既老又年轻。
纱窗开着,树的影子像水草,在流泻的月光里轻摇慢摆。
摇摇晃晃。摇摇晃晃。
他漂亮的肩线,有瓷器的棱骨。
像毛茸茸的小鸟,她合眼蜷缩着,脑袋搁在男人颈窝。
他的手指太温柔,以至于有被蛰伤的错觉,抚过汗湿的后颈,令她微微颤了下。
她觉出自己的残疾,并不能坦然接受这样的亲密。
“会着凉的。”
“等会儿去。”她累了。
被他打横抱起,“那我代劳了。”
温成倒是精力旺盛,帮她洗完澡,接了个电话,夹着没点燃的烟在房里走来走去。背对的人问:“为什么不出去接电话?”
“吵到你了?”
“没有。”
“你刚才说,没有喜欢的人。”他漱过口的唇齿,散发着留兰香,脸探过来问,“那结婚以前呢。”
“有过一些好感,不足以表白。对我好奇?”
“好奇,会想你是哪里人,做什么工作,有怎样的经历。”他右手枕在耳畔,侧躺看着月光下她的脸说,“想听。”
捉襟见肘的这一刻,她犹豫了。
坦诚如私相授受。
温成肯定与她不同,大可轻松自然地说出自己的履历和家庭。不像她,对于交代自己有耻感。
“孤儿,父母死于洪灾。做临终关怀工作。结过一次婚,丈夫是我资助人的儿子。”
简短得像序言一样的句子让他愣了几秒。
此刻她是一览无余的。
无人无声。
“很乏味。”她笑着合眼。
绕过可能会踩到的痛脚,他欲言又止问:“工作内容……累不累?”
他长着一张受过良好教育的脸,笑起来仍有少年人的晴朗。
南钟瑞轻触他的眉、额头,说:
“婚姻更累,我挺喜欢我的工作的……不,不是医生,我们不负责姑息治疗……半公益性质的关怀工作。我第一次去临终院,有乐团在那里为药物失效的老人唱歌,乐手们身手敏捷,而那些老人就像蒲公英,我甚至不敢用力。”
“嗯……”
他沉吟片刻,望住她轻声道:“我第一次听有人用‘蒲公英’来形容死亡,你觉得轻盈?”
“你见过人临终时的样子吗,意识不清,半生失踪,剩下的很轻易就飘远了。”她语气低柔,有娓娓之意,“而我和病人,注定了是一场即兴相遇,总是短暂,很快离别。工作当然累,但,想到所有苦难都有终点,我便微感轻松,我们一个月要参加好几次葬礼。老师说我,天生适合这份工作。”
她所有的故事,都与死亡有关。
“你想象过将来的死亡吗?”
“有。”他贴过来,回忆说,“但周围很少有人议论这些。”
“年轻如永生。”她将脑袋放到他胸口,有点硬,挪了挪,“那你们聊什么,工作?”
他环住她,“和关系一般的聊工作,和朋友聊吃喝玩乐,父母最爱过问感情状况。”
“那我不要当你的父。”
他笑得胸膛震动,“聊点别的?”
他的体温将两人笼罩,她把脸埋进他胸膛,“你觉得爱在婚姻里重要吗?”
“心跳是真理,于我而言很重要。”
她弯起眼,“是吗。”
他似感知到她的不以为然,“你觉得不重要?”
她打了个哈欠,“就类似水母吧。”
“什么?”
“有种叫‘冥河水母’的,很美。”困顿的女人用手指抚过他的脸,“见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