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小将军
“什么!秦衍州不日轻骑入疆?消息可真?”
“千真万确。”
宿雨院暗室内,轰然响彻着女子的狂笑声,有时似鬣犬咻喘,有时又似暴雨雷鸣,音调嘶哑粗涩实在难听,令萧烈忍不住虚掩了一下耳朵。
终于眼前人笑够了,长帝卿紧皱的眉头亦舒展不少,接着问道:“本宫言尽于此,不知谢少主意下如何?”
谢让之自是拿不定主意。她只想秦衍州送命,却不能谋划帝主殒命之后。谢氏虽与北殷相交多年,可也止于走私通联,再进一步便不可能了。这北殷长帝卿欲颠覆嬴祚,却绕过她母亲与她谋事,其心可诛。
她那承自其母的狐狸眼微眯,冷声道:“让我再想想。”
“呵,再想想?”萧烈低首轻笑,将手中茶盏搁置案上,“时机稍纵即逝,岂容少主迁思回虑。”
“这干得可是弑君的勾当。”她盯着萧烈,眸底透着令人悚然的狠戾之色,讽道,“长帝卿若败了,左右不过神龙失势,谢氏若败了,九族赴死。”
“说来说去,到底是英杰垂暮、虎母犬女。”他道,“谢家主当年敢举全族之力助杨厉帝起事,老了却缩手缩脚。大殷素与谢氏交好,本不想谢氏错失此等机遇,故来与谢少主洽谈合作,却不曾想谢少主竟还没有谢家主年轻时一半的魄力。”
萧烈徐徐起身,慢条斯理地抚整衣袖,作势离开,“如此这般,本宫就此告辞。”
“混账!”谢让之怒而抽刀横于男子脖颈,刀刃寒芒凛冽,“我的地盘岂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动怒了,就说明在意。既然在意,事情就好办了。
“真是无礼啊,谢少主。”他背对着她,湛蓝色的眸子浮现无奈,唇角带笑,“中原人不都说来者是客,您对上面那些小郎君也是这副面孔吗?”
宿雨院明为谢让之风花雪月之所,实则有暗室十三间,供其密商谈说之用。
“上面那些美人可不会像长帝卿这样城府深沉、居心叵测。”她眼底泛着刺骨的冷意,将最后四字咬得极重,
“居心剖测?”萧烈笑容玩味,偏首睨看刀锋,声音陡然冷冽下去,“记得贵朝武帝陛下曾评价我们殷人是‘畏威而不怀德’,但本宫看此话放之四海而皆准。”
“本宫今日好心救死,你不领情,改日谢氏为嬴帝所灭,希望谢少主还能在她面前逞威风。”
她冷嗤道,“长帝卿不必激我,亦不必将自己架得如此之高,自古是铁打的皇帝,流水的世家,她秦衍州要灭世家,好啊,任她来灭,我倒要看看是她皇室先死还是我世家先亡。”
“若你谢氏不是世家呢?”
谢让之瞳孔微缩,“你什么意思?”
“若你谢氏不是世家而是皇室呢,谢少主还会这么想吗?”长帝卿的语调不紧不慢,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意味,“少主敢不敢试试这天下?”
“寻常百姓尝过了山珍海味,残羹麦饭便难以下咽,谢少主若掌过天下之权,这小小谢氏还能入眼吗?”
“长帝卿而今下台在野,却是好大的口气。”谢让之沉下脸来,目光锐利,“你如今自身都难保,谢氏为何要陪你下葬,难道说,你还剩下什么筹码吗?”
萧烈为其妹夺权假死逃生,惶惶然若丧家之犬,不可谓不狼狈。
密室深暗而深寂,千万盏兰膏明烛熊熊腾腾,将昏暗烧得黑里透红,却照不清二人眸底的情绪。
“少主觉得谢氏可作价几何?”他轻掀眼帘问,“楚家、君家、陈家和端家加起来够不够份量?”
“笑话!”她皱眉冷斥,“我朝势力怎是你方筹码?”
萧烈依然气定神闲,“本宫能说服她们奉你谢氏为主,为何不可算是我方筹码。”
“当然,谢氏换成楚氏、君氏或是名不见经传的小世族,效果并无不同。”他见女子神色有所缓和,伸指移刀,“世家一盘散沙,缺的只是一个契机。”
“那契机,只可能是我。”
谢让之默然收了刀,抿唇未语。可没有回答,已然是回答了。她想保谢氏,便想坐凰庭,便可助他。
“我想知道,长帝卿用什么说服其他世家。”
“谢氏。”
“哼,谢氏?”她心中怒火顿起,舌尖舔了一下后槽牙,“空手套白狼,不怕被狼咬吗。”
谢少主眸底闪过一丝厉色霎是可怖,“绕了半天,你他爹的耍我!”
“岂敢岂敢。”萧烈微微一笑,湛蓝的眸子潋滟清光,另问道,“谢少主赠无鸣琴时知道里面藏着边防图吗?”
女子闻言皱了眉头,转而垂首把玩手上胡刀,雪白白的刀刃反照出男子湛蓝如水的双眸。
暗室寂静得可怕。
“那看来是不知道了。”萧烈倚着墙壁,放松得仿佛是在自家庭院小憩,湛蓝的眸子笑涟涟的,“谢家主在里头塞了半张图纸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