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杯换盏
秦衍州动作微滞,继而停杯止箸,抬眸却见眼前人似乎端凝她许久,当她再探看时,他却轻淡地移开目光,侧首浅啜品酒。
“楚府餐饭炊金馔玉,令人食指大动,确实合我口味。”秦衍州端视满案佳肴,心绪微痒,如同滴落了一滴水漾开阵阵涟漪。
她犹若不经意问道,“公子每日吃得都是这些珍馐美馔吗?”
一桌菜品无不是按她喜好所做,她竟不知他们的口味如此相近。倘若楚白华未曾料到她造访,这未免也太巧了,就仿佛,他所用的每一餐都是为她而设的。
“我若说是,陛下还想把我府上的厨子挖走吗?”楚白华笑着问道,昏黄灯影掩映着他半面容颜,轮廓凌厉清隽,“凡我楚氏之仆,薪酬皆不低。”
不答反问,有猫腻。
“确有此意,但应该不用挖。”秦衍州闻言低眸,敛去眼底异色,持壶为自己倒了杯酒。
当前帝国财政千疮百孔,嬴皇陛下虽富有四海却囊中羞涩。
“喔?”楚白华凤眸微泛清波,语气存疑,“愿洗耳恭听。”
秦衍州侧目打量他,左手指骨轻按太阳穴,颇为无赖地说道:“你我即将完婚,我想,到时候她们不会不来玄明宫的。”
楚白华睫羽下的瞳孔颤动,隐秘的欢喜一点一点漫上心扉,他镇静地别过脸,举杯连抿两口酒,宽大的衣袖半遮面,也遮去了眸中的风月温柔。
风忽然大了,入窗棂声如管弦,吹得木窗吱呀作响,烛火幽微欲熄,明明灭灭的光晕使两人的身影忽而拉长,忽而交织,忽而相与隐匿于夜色中,青冥良夜,风灯凌乱,心事空参。
萧萧狂风吹透疏疏帘幕,而后吹压一室灯火,又似野马奔袭载来漫天星河,尘埃沾染夜月竹香,十二重帘因之飞扬乱舞层层波叠,美得犹如华胥梦境。
她默了片刻,莫名有些口渴,视线从他身上移开虚望窗外,浅声道:“我去把窗户关了。”
“岂有令陛下受累的道理。”此间漆黑黯淡,他的声音清冷如天上霜雪,清晰入她耳畔,“还是白华去吧。”
“御赐僭越第一人貌似相当拘谨。”秦衍州回首调侃道,本想说“你不必如此”,但见他月莹风清的端正姿态,临到嘴边却问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那日别后,你可曾备好木瓜?”
“陛下尊口吩咐,御赐僭越第一人不敢怠慢。”他笑道,“九州半数的木瓜,如今恐怕,都在白华府上了。”
残灯飘渺,满室幽暗,她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觉他的声调是前所未有的轻快,像风如雾似烟若岚,然而却不似这些空荡,就犹如轻舟载着欣悦飞涉过万重山关。
仰观公子长身玉立,轻薄的明月清辉若纱蒙覆他眉宇,凉风吹得他墨发凌乱,遗世独立恍若天上明月。
其人回眸含笑,令秦衍州陡然生出一种他与她乃是两情相悦的错觉,她胸中有异样的暖流划过,愈演愈烈,无止无休,最后化为澎湃肆意的浪潮拍打在心岸上。
“这样。”秦衍州语默,她心底有许多话想说,却好像都堵在了喉咙里,持杯斟酒,似欲把无谓之言咽入腹中,凝作一句,“公子有心了。”
“陛下言重。”
“嗯。”
她应是醉了罢,虽极不想承认,但楚白华这家伙似比百十坛烈酒更让她丧失判断力,只要他开口,她便溃不成军。
大风渐紧,吹灭了灯烛最后一点残星,借微弱的月光那清冷的公子缓步前去关窗,但似撞到什么物什,身子重心不稳几欲摔倒。
“小心!”
秦衍州长眉紧皱,不假思索地纵身飞去将他护入怀中,揽着他的腰,足尖一点转了个方位后稳稳立定。
“没事吧?疼不疼?有没有伤到哪里?”她低首连声问道,双手箍着男子的肩臂,隐约可窥见她桃花眸底暗藏的焦急。
杳冥而幽邃的房室中,明月恒辉穿过窗棂,宛若万缕千丝的霜缎银绳将他们死死捆系,风前月下,良缘夙缔,天成佳偶。
在她视野的盲区,楚白华唇角勾起,但未曾言语,生怕惊扰了这好不容易求来的温情时刻。他眼尾略微上挑,细瞧心上人的眉眼,却怎么也看不够。他们已经很久很久很久……没有这般亲密了。
女子掌心的暖意持续传来,似化作一股酥酥麻麻的热流在他心头乱窜四溢,自尾椎骨至发顶,令得他身子一软,牙齿咬唇,餍足地发出克制的喟叹。
黑暗之中任何观感都将被无限放大,对秦衍州而言亦如是。她被公子似兰非兰的气息所包围埋伏,平生头一次想不战而降,吐息间尽是馥郁的兰泽暗香,进也不是,退也不舍。
察觉到女子又欲后退,楚白华眉宇骤然阴沉,暗自运功紊乱内息,佯作身子不适向前倾倒,果不其然,眼前女子虽迟疑再三却没有避开。
秦衍州不得已再度轻揽男子的腰,心下生疑,右手捉住他的手腕为他把脉,越探看越冒火,无多时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