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

除却正在行进中的路建，房屋修建和用水管道规划，目前的大头是电力生产，东海不再缺水后，修筑水坝就成了最为经济高效的做法。

潼山河谷三阶断崖，自大海啸后再未断流，考虑人力物力，此处为最佳的水坝选址。

会谈阐释工事局的最终方案，梅山银行还另外牵头几家企业一同旁听。

厚重的门被推开，室内一线光划出，尘扬纷纷。世上所有难事都能如同推开一扇门一样简单就好了。

熨帖平整的西服，领口一条丝绸领结，一截衬衫从袖口延出，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样子。可他又非完全改头换面，发冠稳稳束在头顶，又是她再熟悉不过的样子。

他侧着头，垂眼听一旁的老姚说什么，唇是唇，鼻是鼻，一点儿没变。他的模样在自己脑海中总是拼凑不完全，如今这越过千年的一眼，起码此生都不会再忘记。

若叶自己都没发现，她的眼神如同久走暗路的人骤然被一束光照亮，生开欣然微光。

以为相见时会搅动陈年的苦涩，而今身体发肤上，却是一片灿烂锦绣，连绵地铺开，流转到四肢百骸。以为这样的暖意很快就会被悲伤熄灭，可是它出人意料地持续了很久很久。雀跃，欣喜，劫后余生一样的畅快。

鼻头泛着喜悦的酸，却再不会听他说：你就这么怕被当成柴火烧掉？

情绪收敛于文书的字里行间，也收敛于简短的语句中。

粗略讲完，锦南烟草佟老板发问：“潼山半山处有座真君庙，近些年来香火也算旺盛，水坝一建成，这座庙可就淹得彻彻底底了。”

宋局长率先接话：“一座庙，也就是年岁稍久的古建筑，东海多的是，我们还是该考虑真正的民生所需。”

佟老板到底也没说好不好：“只是多有香客来往参拜，他日真的消失了，恐怕会招来怨怼。”

舟山集团对此嗤之以鼻：“这都是虚妄之事，前几十年东海缺水，在真君庙龙王庙前大大小小做了几十场法事，也都毫无用处，可见真有神仙，也是不爱管我们凡人之事的，还不如拆了痛快。”

“况且工事局提出此方案肯定是认真考虑过的，木老板都出面了，你我投钱就对了。”

话头重新回到这边，若叶眼神下意识划过杨戬，而对方却好似早就在等着看她的反应，将她的动作尽收眼底。

匆匆一瞥，若叶来不及看清上座人是喜是怒。

在场若是再多一个人知道真君庙中供奉的人此刻就在席间，怕也不会轻易继续这番言讨。他究竟是自己了解的那个人吗？她不敢赌。得罪了梅山银行，他们撤了资助，这项工事再要起步，更是难上加难，于是若叶只能说：“或许……还能找到比潼山更适合的地方……”

“秦小姐，我们要听的是贵局定好的方案，你们自己都拿不准主意，我们也爱莫能助。”一直没有发言的杨戬淡淡开口，在场无人接腔。

最后出来打圆场的竟是佟老板：“老话说，举头三尺有神明，如果世界上真的有二郎神这号神仙，他一定也是乐得见到东海市民安居乐业的。”

会议结束，若叶忐忑不安地跟在宋局长身后：“宋局长，抱歉，我今天……”

宋局长眼尾盘亘的皱纹舒展开，其余的资助当然不会因为一次会议就能定下，但不管如何，能让他们对这项工程有一个大体了解，也算是开了一个好头，是以心情大好，说话间更少了平常的严肃：“你尚年轻，再历练历练便好，此事你不用太放在心上，权当一次经验。”